胡道静治学一生,托身书巢,以抄校寄娱,积点滴而成大观。在他百岁诞辰之际出版的《胡道静文集》,包括了《上海历史研究》等七卷,逾四百万字,足见其抄校之勤,著述之丰,成就之高。
胡道静不是学术史上开宗立派的人物,但他的成就却令他成为了大师级的学者,他的研究著述,宛如一座学术丰碑,注定要被后来人瞻仰、缅怀和祭奠。上海人民出版社最近推出的皇皇七卷本《胡道静文集》,让我们得以一窥胡道静治学之大成。
在学生时代,胡道静即博览群书,并发愿要献身学术事业,此后终其一生,孜孜以求。胡道静自己说,他不是一个作家,是一个注家,可能也够不上一个注家,而仅仅是一个录家。他在中学读书时,就开始抄书,在看一本书时,把其他书中有关这本书的校语、解释、引申、驳议等一一抄录,附在这本书的后面,作为对照。就在这抄录之间,他开始做起了学问。
1929年,他十七岁时,就以这种“以史治子”的“笨”办法,著成了《公孙龙子考》一书,次年又成《校雠学》。虽然胡道静的问学之途中,曾受到陈乃乾、周予同、吕思勉、姚明辉、姜亮夫、王庸、顾颉刚、蔡尚思等大师级学者的教导与栽培,但他在学术上的主要成就,却大致都奠基于他兢兢业业、集腋成裘的检抄,无论是他关于新闻史的撰述,还是关于古文献的研究,乃至在科技史、古农史领域的辉煌成就,端赖于此。
新闻史和图书馆史的研究,是胡道静学术研究的重要贡献。他在进入上海市通志馆工作后,广泛收集资料,亲赴各大报社采访,大量阅读各种报纸并摘抄有关报纸的史料,著成了《上海的日报》、《上海新闻事业之史的发展》、《上海图书馆史》等重要作品,奠定了上海新闻史、图书馆史研究的基础。
古籍整理研究,是胡道静学术研究的另一大贡献。除了《公孙龙子考》、《校雠学》外,他还著有《中国古代的类书》、《熙宁字说钩沉》等,辑录或校理有《种艺必用》、《稀见古农书录》、《稀见古农书别录》、《甘薯疏》、《农遗杂疏》等;此外,他在编辑出版生涯中,也整理推出了大批珍稀古籍。他的研究和工作,为古籍整理事业做了重要的拓展。
真正使胡道静名垂史册的,是他对中国古代科技史尤其是《梦溪笔谈》一书的研究。对《梦溪笔谈》的校证与研究,胡道静毕生用力最勤,贡献也最著。胡道静在进入大学前就读到卡特的《中国印刷术的西传及其影响》,卡特的书对《梦溪笔谈》特别夸赞。胡道静迫不及待地找了《梦溪笔谈》来读,一读就着了迷。后来又受到竺可桢、章鸿钊、李约瑟等人的影响,使他下定决心对这部“中国科学史上的坐标”(李约瑟语)多花工夫,开展“抄校讽诵”的校证工作。
胡道静校注的《梦溪笔谈校证》是“抄集群书,疏证一书”的典范作品,也是第一部对《梦溪笔谈》进行系统整理和研究的著作。它以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番禺陶氏爱庐本为底本,并采用明清时期的众多刊本,以及各家校记和宋元笔记所征引的文字校勘,综合运用校雠学、目录学和版本学的方法,不主一家之说,取各家之长,引证的书目逾数百种。这部著作,以铁的事实告诉世人,在八百多年前,中国人民创造的科技文明是欧洲人所望尘莫及的。
《梦溪笔谈校证》的出版很快引起学术界的关注。顾颉刚先生称赞“有似裴松之注《三国志》”。巴黎出版的《科学史评论》在1957年第十期上发表书评,高度评价《校证》对《梦溪笔谈》这部“世界上最古老,最重要的科学史著作”来说,“无疑是汇集了最丰富的文献”。胡适读到此书后对人说:“此书作者造诣甚深,算了不起。”日本学者梅原郁则盛赞“胡道静氏为当今中国研究《梦溪笔谈》的第一人者”。1959年,北京大学历史系评述建国十年我国古籍整理工作的成就,特别提名两部书,一部是顾颉刚主持标点的《资治通鉴》,另一部就是《梦溪笔谈校证》。
然而,胡道静并没有满足于《校证》的成绩,而是继续深入研究,不断积累新资料,写出了《新校正梦溪笔谈》和《梦溪笔谈补证》,前者很快得到出版,后者则很遗憾地因为十年动乱而与其他一些重要作品一起被“火葬”。而通过对《梦溪笔谈》的校注,也大大拓展了他的研究领域,他对古代农业史以及沈括、宋应星、毕昇等古代科技人物的研究,均处于领先地位,并引起了国际科学史界的关注。鉴于他在中国科技史研究方面的卓越建树,国际科学史研究院于1981年3月授予他通讯院士荣誉称号。
胡道静治学一生,托身书巢,以抄校寄娱,积点滴而成大观。在他百岁诞辰之际出版的《胡道静文集》,包括了《上海历史研究》、《古籍整理研究》、《梦溪笔谈校证》、《新校正梦溪笔谈梦溪笔谈补证稿》、《沈括研究科技史论》、《农史论集古农书辑录》和《序跋题记学事杂忆》等七卷,逾四百万字,足见其抄校之勤,著述之丰,成就之高。
胡道静曾经说过:“做学问,特别是搞史学的人,总是要积聚资料的,资料也是会越来越多的……学问当然要积聚在头脑里,但也必须要积聚在书斋里;无书斋之积,难以丰头脑之积。”作为一位传统学术浸润下成长起来的现代学人,他以丰宏的研究著述和卓越的学术建树,留给我们一个启迪:积涓滴可以成大江大河,学问之途贵在不懈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