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解说门”离开中央电视台的黄健翔近况如何呢?几年后,再次面对那次“意外”,他又有什么说法呢?
“我本来也不是艺人”
封新城(以下简称封):现在是不是得叫你黄总?
黄健翔(以下简称黄):是这样的,我们公司分广告公司和节目公司两块,两边都有一大堆副总。
在公司我又做节目,又得解说比赛,做谈话节目的嘉宾,在公司还承担一部分的管理和规划。
封:你的名头是什么?ESPN中国区……
黄:不是,我们公司叫CSPN,ESPN是European Sports Programming Network的缩写;我们的名字叫Cool Sports Programs Network,简称CSPN。跟ESPN没关系。模式就是地方台体育频道联盟。
封:这影响你做艺人吗?
黄:当然影响,我哪有时间做艺人,我本来也不是艺人。
封:在这之前你是个体户吗?
黄:不算个体户,在凤凰待了一年。离开凤凰是为了去湖南,欧阳找了我好几次,但是去年年初不是冰雪灾害吗?2007年跟凤凰合约到期后,我没再续,就等着去湖南;1月份我休假了,去美国了,回来就知道湖南发生冰雪灾害了,欧阳顾不上我了。
2008年湖南卫视有一个调整,想做文化品位,国际化,老有一些批评的声音批评他们傻娱乐,结果一下上了N个谈话节目;然后还上了好几个节目,一下子湖南卫视弄成谈话节目频道了,我都不想去了。
后来拖来拖去,拖到4月份,我跟CSPN签了帮他们转欧洲杯的合同。就签了一单活,你要说我像艺人,我这一点就像艺人了,我也要有饭吃,就去说欧洲杯。
说完欧洲杯,欧阳7月份就派人来找我了,说你奥运会得在我这里做节目。奥运会一完,残奥会开幕式头一天,我就到三亚去了,在三亚也待了一个多星期,回来CSPN的老板又找我,让我去他那里,就这样进来了。
解说门事件是“技术失误”
封:奥运之前我采访马国力,其中有一段是聊你的,他说你从央视出去是两败俱伤。
黄:2008年11月,我到这个公司后去上海参加中国体育产业峰会,碰上他了,他还说出来不挺好的嘛,塞翁失马,人都是这样的。我觉得他对我的评价蛮高的,有什么人可以伤中央电视台呢?中央电视台在乎谁呢?这是我前老板对我比较高的评价了。
大家都不理解,觉得中央电视台好像金窝银窝似的,好像离开了就怎么怎么样。说实话,我在2003年、2004年、2005年每年都在想离开中央电视台。
2003年、2004年南方某电视台两次请我去面谈,我当时只有一个条件:你们房子这么贵,我在中央电视台一年就赚那么一点钱,好不容易刚买了房,我不能到这儿来继续背着房屋贷款的压力;如果您给我一套房子,够我一家人住就行了,年薪我要求不高,30万就够了。结果2003年、2004年秋天都去了,谈两次,没回音。
我觉得在央视干也没什么意思,从业务来讲我自己没有什么新鲜感和挑战感,从其他方面来讲我又没有什么平衡和满足感,很失衡。所以我只能在外面找感觉,在外面找感觉实际上就是惹麻烦。
封:我明白你说的这个。
黄:说实话我那个所谓“解说门”事件,完全是技术失误,不是我有意而为之,我不会拿我自己的职业荣誉和事业来开玩笑或者做什么卑鄙的事情,有人觉得这是一个有预谋的事件。难道说那个比赛的裁判和两支球队,还有最后足联安排的冠军都配合我?我要有这样的本事,还在这受穷?
封:但是这个阴差阳错,这种突然的事件,别人都求之不得的。
黄:就是因为别人求之不得,就觉得我是故意的、有预谋的、策划的、得了便宜的。光看见贼发财没看见贼挨打,我就这么说吧——在“解说门”事件前十几年央视的生活是怎么怎么优越的,又以为出这个事后,又更怎么怎么样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骨子里深受央视影响
封:你会解说到什么时?
黄:其实解说是越老越好,除非将来老得坐在那里,坐两小时就口眼歪斜,口水直淌,否则就可以一直说下去,70岁还说也没问题,而且30岁有30岁的说法,40岁有40岁的说法,50岁有50岁的说法。
封:这两年你在解说上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因为我没有完整地听过。
黄:我经历过很多艺人经历过的事,拍广告,客串一两部电影,唱一个广告歌还拍一个MV,就是脸皮更厚了。虽然说貌似跟解说没什么关系,但是,其实在跟表演沾边的这些事情里面,蜻蜓点水地晃几圈,回过头来脸皮更厚了,心理承受能力更强了不说,好像在这个行业里也有一点开窍:融会贯通的能力更强了。我在体育解说员里面可能是最会表演、最会演戏的。
我原来老是大量地解说,不爱面对镜头,当我真的以一个主持人身份面对镜头时,我还怯场,在镜头前是很拘谨的。但是混了一圈以后,镜头感好了,而且管理起现在体育电视这点事来,就觉得容易了。
封:但是从公司的角度来讲,你是一张名片,一个品牌。
黄:对,我就是公司头牌公关。其实我是想着,管理工作要做一些,也有一些乐趣,让整个频道上一个台阶,摆脱地方台这种感觉;人家说你是地方台体育频道,我要让它仰起来、牛起来。然后整个公司的管理系统、管理机制,都适应媒体管理了。我们公司不大适合媒体管理,公司里没人看电视,哪像一个媒体运营公司,没有新闻氛围。现在我严重不满意。
毕竟十几年的央视体育频道不是白混的。我原来不想再读书,但最近有一点去读MBA的想法。如果要再往上走,就要学一点管理、组织的方法,怎么能够把团队弄顺了,大伙都能够明白一个宗旨,围绕一个宗旨去展开。
实际上我发现骨子里面受中央电视台影响很深,一个电视台没有这些管理机制怎么管?当然很多电视台出身的人,我们老板也挖了一些,包括李吉瑞,在我来之前,人家早就说这个问题了,我不是第一个看到问题的,只不过他们慢慢就不提这些事了。类似的事情很多,一点点来,我就发现我比谁都着急,都认真,我就恨不得明天就变成真的ESPN了。其实电视体育这块上升空间很大,起点很低。
“这都是天意”
封:我们新一期杂志他们都不敢拿给你看,叫“向最讨厌的人学习”,其中有你一个。
黄:我成了一个最讨厌的人?
封:你没那么高级,最讨厌的人是宋祖德,我们做了一个争议榜,你榜上有名。
黄:可以讨厌我,但是别编造就行了,谁都可以当面说我,任何人都可以说讨厌谁,但是不要编造他没做过的事情来证明你讨厌他有理。讨厌一个人不需要证明有没有道理,讨厌他就好了。我从来没打算做一个让所有人都喜欢的人,不就是装孙子吗?谁不会呀。我倒自己活得很问心无愧的。
封:所以我刚才问你,你现在活得不是那么昧心,活得不是那么累。
黄:我就是活一个痛快。
封:虽然这个“解说门”可能要你60岁时才终结。
黄:我现在说的和60岁的时候说的一样。没有什么背景,这个那个的。
封:人生奇妙不在这里吗?
黄:正是因为很多人自己是有意而为,偏偏设计不出这么好的事来。这都是天意。2006年世界杯我不想去前方,因为我刚离婚,没法出去45天,谁管孩子?而且我烦了,不愿意解说,那疯狂的穿梭旅行安排一看就是没干过世界杯的人做出来的。
我提过好几次意见,体育解说不是保安,人在那就行,那是一个高强度脑力劳动,不是到那里看球,赶到了就行。这么穿梭旅行,连续二十多天,每天十几个小时在路上,每天几百公里往返。
出事前一天我还打电话提意见。第二天那个地方太远了,从柏林到那儿,800公里。我说能不能让北京我徒弟贺伟看着画面说得了,我实在跑不动了,人都没有状态了。不行,全部比赛每场都定现场评论席,这是领导生磕下来的。去吧哥们,坚持完那场球,紧接着在一个地方,第二天回来讲西班牙对法国的比赛,然后就能歇两天,眼看曙光在前头了,扛过这两天就能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7点起来我坐火车杀到法兰克福,法兰克福转火车到曼海姆再坐汽车到凯泽斯劳滕。
封:你说天意,那就是你不通过这个事也一定通过别的什么事爆发出来。
黄:这东西说不明白,反正是这样的,对我来说,我觉得可以把这件事做得好一点。如果我的基本功是科班出身的,嗓子没有劈,不喜欢的人反感度会降低一半。
比赛结束之后,转播组一帮弟兄马上打电话过来,说你怎么了,你平静平静。我来劲了,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也不觉得声音劈了。我解说的时候是很清醒的,我说了什么很清楚,整场比赛的解说很完整,没有任何问题,包括对比赛的批评。
澳大利亚天空电视台的马丁·泰勒,是体育解说界的泰斗,我的朋友。他跑到CCTV评论席看是不是还是我在说,一看还是我,赶紧把我拉到外面说,你没有问题吗?我看了网上把你这段话翻译过来的英文,我还特意打电话问我中国的朋友,翻译有没有问题,是不是你的原话?“你对希丁克的批评没有任何毛病,没有任何侮辱,这是一个很好的体育比赛解说,那段话说得也很漂亮,像诗一样的语言”,我说可能是因为我调门拔高了一点,中国人不太习惯。
“你确认后面没有问题,会一路说到决赛吗?”我说是的,包括决赛。他说那就好,我们都已经准备,如果有问题的话,我们会联合所有的电视台,凭我老马丁认识的无论讲哪个语言的解说员,或者给国际足联新闻官写一封信替你请愿——如果你有事。这是在柏林体育场外面发生的事。我说我没事。
我2006年夏天跟他说的,30年后再说还是一样。没有任何阴谋,就是说一场比赛,普普通通,突然一下,因为我以为意大利队要被澳大利亚队黑了。我确实喜欢意大利队;也痛恨希丁克,四年前靠裁判帮忙把意大利队赢了。领导还告诉我不要说四年前,不要说意大利对希丁克的复仇;我一句话没说,到最后还是炸了,就是恨他们。
封:还是那句话:天意。
黄:他们老觉得有阴谋。很多人原来并不知道黄是一个解说,很多看世界杯的人都是起哄,根本不认识我,也不了解我,就因为这点事对你怎么样评价;因为解说门事件,他们都等着看解说员是什么样子的。
只要一个体面的生活
黄:我就是一个很纯粹说球的人,我把解说当成一个艺术来做,没有人比得了我,我就是20年不说也没有人追得上我。我敢说这个话,我对它就像《霸王别姬》里面程蝶衣对戏一样,没有人比得了我。我在生活当中点点滴滴都往这方面走,都能往这上面联系,琢磨这些事情。他们还在玩我八年前十年前玩的专业、准确、激情,还没有玩好,我已经开始玩别的,已经先把专业、准确、激情做到了。我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人。
封:我今天也不想分析。
黄:往往小人物在无意当中触动了历史。说实话,在央视有什么不舒服、委屈的地方,就是我觉得得到的物质回报太少了。有不少装孙子骗人的,还四处挣钱,我绝对是不平衡的。我觉得我付出的东西,我做的东西比他们做的有价值,我凭什么比他们活得还差。我不贪,但是要有一个体面的生活。这个是我基本的原则。
封:将来历史跨度更长的时候,才看到很多事是这么捅破的。
黄:我看到有一个网友写:不经意间他这么一吼,有点像1986年崔健那一吼。
封:这个描述好,是你完成了某件事。
黄:我自己有点受不了,2008年博客感言写:人们从来都喜欢并且只接受他们认为对的、正确的,或者被告知是对的东西,人们并不要真实,所谓名人博客到底是应该做真实的表达,还是应该传递所谓正确的东西,对我来说是一个困惑。
摘自《新周刊》总第29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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