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翻阅《东南风》,在1939年7月1日出版的创刊号上读到《谢绝写序书》,署名巴金,其实是由“致巴金先生的信”和“巴金先生覆信”两部分组成,分别照录如下:
巴金先生:
恕晚冒昧,写这封信给先生。
先生的文章德行,现在足以给爱好文艺的效法,所以晚对先生历来的伟着,罔不拜读殆遍;晚不以为,先生可以出而为师,领导爱好文艺的青年,从事文化工作。所以晚愿能占得先生阶前盈下,恭聆教益。
晚亦是个爱好文艺的青年,时时写些无聊文章,到现在,已积有十万余字了。为了兴趣,想收集起来,汇订成帙,以备他日展玩,聊慰私情。苦在画龙无人点睛,今冒昧上书,想请先生惠赐鸿文,草序一篇,想先生写来有似吹灰,水到渠成,则拙着他人纸贵,有赖先生一助,所为附骥尾一致千里,良有以也。
晚才陋学浅,阅历不深,草此不恭,百在意中。惟望先生不弃,下赐鸿文,谨在这里恭候回示此祝
晚XX敬上XX先生
信由书店转来,我身体不大好,日内就要离开上海,我只能够给您写这简短的回信。
您把我看得太高了,其实我不过是一个正在学习写作的年轻人。到现在为止的我的作品还是很幼稚的。以后也许会有一点进步。我实在没有资格为别人的集子写序,事实上我就没有写过一篇这样的序。而且我不会写。我素来不赞成替别人写序的办法。我自己的译着也不曾要别人写过序。所以在这上面我无法给您帮忙。请您原谅。
在上海有些作家常常替人写序,他们都比我“有名”.倘使书店老板出书不看内容只看写序人的名气的话,我觉得把书给这样的书店是很可惜的。
祝好
巴金五月二十五日
《写序世家》
笔者查阅资料,发现“巴金先生覆信”已收入《巴金全集》第18卷,题为《谢绝写序书》。该卷为集外编,巴金在卷末的《致树基(代跋)》中说,“摆在我面前的这两卷‘佚文’(十八卷和十九卷)可以说是意外的收获。我并不因为这收获感到喜悦,是我丢失了它们,或者当初我有意扔掉它们。总之,我早已忘记了它们,现在它们一下子全给找了出来,要我一一介绍,并为它们作种种解释,我有点为难。究竟要或者不要?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想将完整版的“致巴金先生的信”和“巴金先生覆信”合读,当是对《谢绝写序书》最简洁的解释吧。
在《东南风》创刊号上还刊有署名胡诌的《写序世家》,我非常赞同他说的这样一段话:“这种虚怀若谷的态度,真足以使那些没有丝毫货色专门出风头自以为‘有名’喜欢代无论什么人的作品写序的人愧死。巴金先生说他实在没有资格为别人的集子写序,这固然是他的自谦,但他说他素来不赞成替别人写序的办法,他自己的译着,也不曾要别人写过序,这却是一种值得我们效法的精神。”
《序跋集》
巴金在姜德明的动员下,于1982年3月在花城出版社曾出版过《序跋集》,28.7万字,收录巴金1928年至1981年54年的152篇序和跋之类的文字,另有巴金为《序跋集》写的《序》、《再序》和《跋》。
他在《跋》中说:“我保留着一个印象:由自己编选集子是一件愉快的事。可是这一回编选《序跋集》,我感到了厌倦,说句老实话,我几乎无法完成这个工作。”但是他还是把《序跋集》编了出来,“我终于把它们阅读完毕,我回头重走了五十四年的路。我兴奋,我思索,我回忆,我痛苦,我仿佛站在杂技场的圆形舞台上接受批斗,为我的写作作了彻底的交代。《序跋集》是我的真实历史。是我心里的话。不隐瞒,不掩饰,不化妆,不赖账,把心赤裸裸地掏了出来。不怕幼稚,不怕矛盾,也不怕自己反对自己。事实不断改变,思想也跟着变化,当时怎么想怎么说就让它们照原样留在纸上。替自己解释、辩护,已经成为多余。五十四年来我是怎样生活的,我是怎样写作的,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究竟做过些什么样的事,等等等等,在这本书里都可以找到回答。”
无论是《谢绝写序书》还是《序跋集》,都是巴金“向读者讲的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