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我就来了……丁宁恨不能高声应答,好早一点使虎姐安心。
虎姐半夜打扰她,这不是第一次。
那是一个狂风呼啸的夜晚。漫天风沙恣肆汪洋,一朵朵蘑菇状烟云般的黄尘从无数孔隙蜂拥而入,覆盖在人的口鼻咽喉,使人生动而准确地提前尝到被掩埋于墓穴中的滋味。丁宁一边流着泪,疯狂诅咒这该死的黄风,一边把湿毛巾象防毒面具一样蒙在脸上,以免自己被极为混浊的空气窒息而死。
突然,有人敲门。很轻,却不屈不挠。
这样的鬼天气还要看病!真晦气。丁宁虽不情愿,却也无奈。她干的就是这种工作,病人得病可是全天候的,不管云遮雾罩还是柳暗花明。
忽又听到略的一声,好象什么重物撞到了地面。尽管隔着门,丁宁也感到了土地的震颤,好象是当妈妈的失手把孩子掉在门前了。却听不到孩子的哭声。稍停片刻,是极细碎的铁物撞击声,好象是鞋带上的铁签与卵石摩擦而响……
这事蹊跷。女医生多了个心眼:“谁?”
“我。听不出来了?你把门开开。”门外的人说话了。是个男人,年轻的男人。
丁宁立即觉察出异样。这不是上门求医人的口吻。
“你有什么事?”女医生强自镇定。门很结实,黑暗中更象铁壁样矗直。这给她几分力量。
“不是白日里说好了吗?咋…”门外汉的口气透着焦灼和不解。
事情越发漫无边际。丁宁正色说道:“我听不懂你的话。有什么白天再说吧!”不再吭声。
屋外的人也久无声息。许久许久,才说:“你若这样狠心……我就走了!”
丁宁才不会上当呢!她断定他一定躲在近旁,象童话中佯装离去的大灰狼,待她开门探虚实时再来纠缠不休。虽然事情的来龙去脉还不清楚,天亮时一定要找麻处长报告。
天蒙蒙亮时,丁宁隔着玻璃向外窥去,确实没有人潜伏。再看自己门前,墩着一个黄布袋和一个黄木箱。
这是怎么回事?真真闹鬼了。
突然,一个极灵巧的身影从侧面接近了丁宁的门。
天已大亮,谅不会有更大的危险。况且若让这来路不明的人将这来路不明的东西拿走,事情就越发来路不明了。
门轴灌了土,丁宁极力想快开,门扇却象成心掩护来人撤退一样,滞重而缓慢。丁宁估计来人早已逃之夭夭了。
不想那人却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前,笑嘻嘻地等着丁宁。
那人就是——虎姐。
丁宁象面对一个疑难病人,瞅着虎姐。
虎姐俯身将黄布袋拍了拍。黄尘逸去,露出几个雪白的指印痕迹。原来这是一袋上好的面粉。虎姐又手脚利索地打开标有“XX型迫击炮弹贰发”的弹药箱,从中拎出一筒“化猪油”。
“这油里掺了蟒油,搁一夏天都不坏。”虎姐很内行地敲敲铁皮筒,筒发出半浊半沉的回声。
“你要吗?要就倒走些。”虎姐很慷慨地说。
“可这还不知是谁的哩!”丁宁愕然。头脑里想着掺了蟒油的猪油,不知会不会象蛇一样盘起来?
“我的。”虎姐说的很肯定。
越发摸不着头脑了。丁宁说:“你可不能随便拿走,得把事说清楚。”
“这有什么不清楚的!夜里来送东西的那人是个司务长,专押物资上山。他话里话外的逗我。我看出他没安好心,就说,你夜里来和我作伴也成,只是半夜里饿了吃啥呀?拿点细面拿点清油来,我给你烙油饼吃!没想到就真送来了!这后生还挺讲信用。许是半夜风大眼花,瞧错了门,送到你这儿了。把你吓得不轻吧!”
这真比嗟来之食还叫人难以忍受。丁宁没好气地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该给他指指路的。”
虎姐噗哧一笑:“那我也不会开门的。真叫他占了便宜,那还算什么本事呢?”
丁宁真想把这事报告给麻处长,想了半天,还是忍下了。毕竟没造成事实。不过感情上却渐渐疏远了虎姐。
人就是这样,两人好的时候,听不见别人讲她的坏话,待到关系冷淡了,才知道外面的议论并非没有根据。麻处长的妻子李小巧跟虎姐是同乡,说她在家时就跟不三不四的人好,看上了龚站长的两片红,这才上门去求亲。龚站长呢,也没志气,看上虎姐脸模子强,也不管作风不作风了,就引上留守处来了。龚站长前脚上山,虎姐后脚就在山下惹事。前几户邻居,就因为受不了时不时的骚扰,调房走了。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