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眼不识金香玉

时间:2017-05-22 09:56来源:大西北网 作者: 点击: 载入中...

 

    一


    我和王疤在个这工地干的快要满两个月了,尽管活儿很苦很累,并且每天都忙碌到很晚,但是我却没有一丝报怨的心绪产生。阿爹三年前一次上山放牛的时候,不慎跌入一座深不见低的山谷,然而天佑好人,并未摔死,被一根从石头夹缝中生长出来的枝桠托住,捡得一命。不过从此以后却落下个半身不遂,反应迟钝,表情痴呆,生活不能自理。阿娘亦是一身疾病缠身,只是她故作坚强,家里家外依然打理得一是一二是二,有板有眼,井井有条。但是这是个穷山窝窝,不通水电,落后闭塞,贫困和饥饿仍然占据着主导地位,很多像我和王疤这样的有志青年一心想做出一番事业来改变现状,却往往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用王疤的话来说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壮志难酬啊。


    王疤是和我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兄弟,打小玩得就铁。名如其人,他的一个最明显的特征是额头上的那块疤,具说是他刚从他阿娘的肚子里生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床铺上面的钢角护拦,当场就搞出个伤口来,之后结成了痂,之后就留下了刀柄长的疤痕,而且奇怪的是,一直到现在,这疤都未能彻底消除。不过我觉得,我们两个尽管看上去很要好的样子,其实彼此心里都明白,都在装糊涂,我们始终心存芥蒂,他看不起我,我不服气他。


    这次乡政府突发善心,决定改建村后的那座古庙,开办一所新式学堂,为乡里乡亲造福,大家都是举双手赞成的。我和王疤每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混迹于此山彼山,逍遥自在。也觉无聊,有天看到村中的劳力都报名参加建设学堂了,就磨拳擦掌地混入民工队里头了。上面规定,凡是出人出力的,都有工钱下发,另外还有免费午餐作为补助,我和王疤是干的不亦乐呼,如火如荼。其实我们心里都有一个奔头儿,我是想挣点钱给阿爹治病,而王疤则是为了给阿妹小玉置份嫁妆,嫁个富有人家。


    今天傍晚又到了放工的时间,我正准备收拾工具起身回家,却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秘密。我发现我身处的尚未完工的地下室的地面上,竟有一个黑色的事物欲破土而出,我觉得奇怪,用脚轻跺一下,感觉硬邦邦的,似是木板之类。我朝外喊了声王疤的名子,王疤很快过来,我把事情说给他听,他也觉好奇,就一块用铁锨把它“剥”了出来。我们都吓一跳,立在眼前的居然是只黑木匣子,不大,却重,令人手痒。


    王疤说,这次咱们发了。里面肯定是很多贵重的物品。


    我说,不错,八成都是古董之类。


    王疤说,赵光你出去瞧瞧,看外面人走光没有。


    我走出其黑色的世界,天际有云在烧,一片红彤彤。周围阒然无声,我看到这时寺庙里一个鬼影也无。


    我返回,我说,全走了,只剩我们俩了。


    王疤说,好,有戏。


    说完甩起一把榔头毅然砸断那已锈迹斑斑摇摇欲坠的铜锁,撬开了这个神秘兮兮的黑色木匣。一股酸臭味道迅速扑面而来,我们下意识捂住鼻子,同时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


    二


    几乎弄了个底朝天,匣子里的所有物件都被反复翻动好多次,结果除了大把大把的古币之外,别无一值钱物。而且灰尘四扬,脏兮兮的,令人糟心。王疤手持一手电筒,让光束晃来晃去,那些斑驳陈腐的铜钱像是被人玩累了的猫猫狗狗一样,筋疲力尽地簇成一堆,绝望地等待收尸。我却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觉得有些疲惫,半个多钟头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王疤揩揩脸上的汗水,破口骂道,妈个巴子,真走霉运。我还以为能搞个百儿八十的呢。


    我说,怎么办,搞回家还是仍河里去还是再给埋下?


    王疤说,别,这堆铜钱肯定是一文不值,不过我看只有这几个罐子可以治钱了。咱们分了吧。


    我说,疤哥说怎么分就怎么分。


    王疤说,太麻烦了,这样吧,这箱子就先抬我家去,由我保管着,等以后有时间再分也不迟,这事呢万不可声张出去,不然的话,会影响到你我的形象,那样就太冤了。


    我说行,天也快黑透了,早回吧。


    王疤在前我在后,两人四手托着那匣子小心翼翼鬼鬼祟祟地回了村子,王疤媳妇惊讶打开门,不多解释,然后三人合力为匣子找了个安身的所在。王疤送我出门的时候,再三叮嘱,此事天机不可泄露也。


    三


    第二天早起,寺庙里稀稀拉拉有民工修补墙壁的身影,我随手捡起一只锤子,一下将身边的石块砸得粉碎,之后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我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王疤的出现,我觉得蹊跷,向其它人一打听,都摇头说不知情。早饭的时候,王疤没有来。午饭的时候,王疤仍没有来。晚上下工,我顾不上回家吃饭,马不停蹄地向王疤家赶去。


    王疤媳妇迎我进门,一脸假笑地说,哟,是赵兄弟啊,老疤不在,你有什么事儿么?


    我气喘吁吁说,甭坑我了,我不是傻X,我知道疤哥他在家等我呢。


    王疤媳妇尴尬不已,说,兄弟,你哥他,他说他今天不想见任何人,尤其,尤其是你赵光。


    我气极,张大嘴巴高声喊道,王疤你个王八,有种的你就出来,老憋在屋子里干些啥子,装神弄鬼啊!你不是个男人,你是个缩头乌龟!


    终于王疤小跑而出,一边怒视他老婆,一边笑喜喜地说,对不住了兄弟,大热天的赶快进屋坐坐,我上午刚在城里买了一大块冷冰,你运气好,好好享受一下吧。


    坐定后,顿感凉爽无比,环顾四周,我肚子里极不好受,很多话便如骨梗在喉不吐不快,我说,王疤,你他妈背着我都干了什么什么违心事,如实交待。


    王疤涎下脸来,说,这话从何说起!赵光,我可一直当你是兄弟,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咱以后绝交算了,老死不相往来!


    我义正辞严说,你今日没去工地干活,怎么回事,是赶城卖那匣中物去了吧。


    王疤被我言中心事,脸红脖粗,面色苍白,看着媳妇,手足无措。


    我说,我不是来向你讨钱的,我家虽穷,但人穷志不穷,我还是有点骨气的。我不在乎钱不钱的,我只是想把事情搞通透。咱们打了二十多年的交道了,我还不了解你。


    王疤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头说,你真厉害,我芝麻点事都瞒不过你。既然这样,我就不装孙子了。顺手掏出一沓钞票来,朗声说,东西我都卖了,这是所得的八百块钱,现在就二一添作五,给,这是属于你的四百块,你拿好。


    我接下,感激说,够义气,以后还是兄弟。


    王疤说,我还有个宝贝送给你。


    我说,什么。


    王疤送怀里摸索一阵,就摸出了一块卵石样的东西,绿绿的,掂在手中感觉油腻,有鸡蛋一般大。王疤说,这是块玉石,是从那匣盖子上抠下的,虽不值钱,但有祥气。带在身上,能保平安,久了,还能激活,让人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关键时可救人性命呢。


    我说,真有那么神奇么,不是蒙人吧。


    王疤说,不信就算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说,不,不,我信,我信。


    就这样,王疤用四百块钱和那块普通玉石把我打发了,黑匣子事件便这样不了了之,暂时告一段落。我们双方互相约好,并击掌为誓,这事以后谁也不准再提,否则定遭天打雷劈,生出儿子没屁眼。


    四


    仔细打量这玉石,色泽光亮,细腻润滑,入手沉重,凑鼻一闻,隐约有香味缭绕。我想,这可能并不是一块简单的石头,王疤是看走眼了。我找来称菜常用的杆称,称重的结果令我瞠目结舌,竟然有一公斤多,并且我发现石面上的花纹奇特,仿佛一条恶毒的响尾蛇。


    但是想归想,换不了现金,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才是真的。而阿爹的病也越发严重了,家里是一穷二白青黄不接了,人命关天,工地上面的活儿还没完结,我一时没了主意,六神无主,惶惶不可终日,真是度日如年。


    日子一如既往地平淡和枯燥,渐渐地,我把玉石的事情快要遗忘得一干二净,而和王疤在一起的时候也从不谈及此事此石,似乎以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很多个寂寞的夜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从衣柜里拿出那玉来,放在手中反复把玩,心中却思念着一个姑娘,总是在想,我是否要把这块玉送给她呢,罢了,她势必不愿接受的,一块普通的石头而已,又值什么钱!然而也说不定的,万一她对此动心了呢,啊哈,她不会也在想念着我吧。


    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会带上一种莫名的幸福感,沉沉睡去,还要不甘心地做几个关于她的美梦,方才罢休。


    我说的她指的是王小玉,一个温柔贤惠女孩,年纪比我小三岁,却出落得水灵窈窕,是闻名乡里的大美人,男人们的梦中情人,女人们的诅咒对象。当我第一次遗精懂得男女之事的时候,才意识到我是多么迫切地需要一个女人,男人没女人真是不行。大山里女人不少,但多半粗俗,比来比去,还是觉得只有小玉依然那么地鹤立鸡群,招人喜欢。但是不幸的是,小玉她是王疤的妹妹,一娘而生的亲妹妹。众所周知我和王疤的关系,从小到大的朋友,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同理,朋友妹也不可猥啊。


    而且我深知,王疤是从骨子里有些鄙视我的,他嫌我穷,窝囊,没出息,生性文弱,无一丝男人味。他不可能让他妹子跟我处,除非有朝一日他发了昏了患了精神病了,或者还有,我成了百万富翁了。但是这些条件都是不成立的,机率几乎为零。


    从前常常去王疤家玩,也常常见到小玉,我觉得她对我也好像有点意思,我能够从她的每一次偷窥我的眼神中清晰地觉察出,只是她的性格比较内敛,不善于口头表达而已。后来年龄愈大愈能感觉到彼此之间的吸引和思恋。我曾私下和她约会过几次,不过一次被王疤知晓后,他当面给了小玉一记耳光,那耳光打得我好心疼,然后指桑骂槐了一通,说的我满脸通红,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自此而后,我在他面前从未谈过任何有关小玉的事情。我想,王疤的话有一定道理,我确实是配不上小玉,我确实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确实是自作多情、自讨没趣。但是每逢夜晚四周都安静下来,我都遏止不住地想念小玉、想见小玉,回忆两人在一起时的羞涩与快乐,来打发无聊和孤独的时光。许多次的失眠和亢奋,都是因为小玉。


    我又觉得我和小玉是此生无缘了,我的自身情况我知道,王疤知道,小玉也知道,他和她是不会也不可能给我机会了。罢了罢了,不去想这些糟糠事了,这玉我还留着,明天找木匠二爸钻个孔穿根绳吊在自个脖子上算了,就当捡了个便宜,把心情调整好些,纵然生活再不顺心,日子还是要过的。


    五


    谁都不曾想到天灾人祸毫无征兆地说来就来,让人防不胜防,让人心力交瘁。先是阿爹蜷在门外晒太阳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被狗给吃了,吃的血肉模糊,场面惨不忍睹。狗是村头老七家的,我找他理论,他死活不承认,并找来目击证人张婶,但张婶却说,是我阿爹先调戏那狗的,那狗不知阿爹是个痴呆人,误以为是在挑衅,就奋勇反击,上去就把阿爹给咬了,一个完整的人给撕的不成样子。


    我没辙,调查了其它一些人,似乎大家都众口一辞,一致认为是阿爹招惹在先。我失望不已,草草将阿爹葬了以后,有天忽然心血来潮,和老七打了一架,打得双方都头破血流的。还有一次我把家里粮仓里藏着的老鼠药翻出,掰开一个白面馍馍,将药塞入,瞅了个时机仍给那残害阿爹的罪魁祸首--老七家的狼狗,总算将之毒死了,我也舒了一口气,父仇不报,心痒难搔啊。从此我和老七结了梁子,谁也不识谁,形同陌路。


    接踵而来的是那场百年罕见的洪水,它汹涌而来,不知起源,也许就是老人们所谓的山洪爆发吧。大水吞没了整个村庄,不过还好,它来去匆匆,并未长久停留,并且退势不猛,除了坍塌了几间茅屋,卷走了十来头牛羊外,其它并无损害。但是大部分田地就遭殃了,到处积畜着水,到处湿漉漉的,庄稼们基本上全淹了,全焉了。村民们反应得却相当平静,只有少数几个老头老妪抽抽嗒嗒、泣不成声,不几日,几乎所有人都已开始为灾后的重建而忙碌着,枯萎的秧杆全拔掉,重新插上秧苗,然后施肥、保养,巴巴地等待下一季收割季节的到来。


    我家很惨,老实讲,阿爹死了,庄稼死了,人心也死了。痛定思痛,我决定出去乞讨。如今是家徒四壁空无一物了,阿娘望着这一切,眼睛里透出的全是伤悲与绝望。王疤家境况也是半斤八两,大水冲走了全部的家当,只差几条人命了。


    我把我想乞讨过活的想法给王疤说了,王疤此时表现得十分开明,说,这念头不错,在外面发了财了别忘了哥哥。


    我觉得他真是没良心,我去找了小玉,小玉听了我的倾诉,一时间哭得梨花带雨,她坚决不同意我出走,说,如果真要讨饭的话,她愿意陪我一起。


    我说,这怎么能行,你哥是不会答应的。


    她说,我不管,我又不是三岁毛娃了,我有我自己的独立生活,我就跟你走,看他能如何。


    我说,难不成私奔么?


    她说,大不了就私奔。


    我吓了一跳,马上捂住嘴巴,心里既兴奋又紧张。说不出个神道来。


    正是在这进退两难生死抉择的当口儿,县上一支慰问团从天而降,不仅解决了大伙的温保问题,而且也给我的爱情带来了希望和生机。


    六


    这支慰问团总共是由十二位年龄差距很大的城里人组成,具体做什么职业的我不得而知,反正这次能来俺这穷乡僻壤、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地方,就足以说明他们有钱人的诚意,我想这是无可厚非的,不然谁心甘情愿颠簸如此长远的山道跑到这儿来,他们吃错药了不成?乡亲们报以热泪盈眶的欢呼和热情洋溢的欢迎。他们开来了一辆解放牌汽车,我以前见过这种车的,能载重两吨呢。他们先是找到了村长,然后由村长带领着挨家挨户发放救灾物资,大米、面粉之类,这对我们而言都是特别奢侈的东西。


    轮到我家的时候,我表现得异常激动,一一去握救星们的手,口里不迭地道着谢,眼睛里不时有泪花闪动。我要留下他们吃饭,他们都大度地挥挥手,表示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并且一位中年恩人贴近我说,小伙子,快回吧,别送啦,我们都是些清贫文人,平时靠写写文章赚些稿费养家糊口,但是一听说你们这里遭了水灾,就立即自发地组织起来,响应政府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号招,捐款捐物,努力为灾民们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这也是作为社会的一份子所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我流下感动的泪水,说,苍天在上,我原本打算出去做乞丐的,是你们拯救了我们一家,你们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中年恩人说,不敢当不敢当,只要人人都献出一份爱,这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我说,是啊是啊,您说的真是哲理啊。


    中年恩人转身准备走开,忽然瞥见了我胸前挂着的那块玉石,瞳孔顿时放大了一倍,脸上写满了惊喜的神情,说,小伙子,你这玉我能看看吗?


    我说当然,恩人如果喜欢就拿去。


    中年恩人把玉石摊在手面上,煎油饼似地翻过来覆过去,细心打量,然后说,这是块好玉啊。小伙子要发财啦。


    我说,不会吧,这玉是我在一个地窖里挖出的,除了气味稍香之外,没什么特点。


    中年恩人看看了周围,把嘴凑在我耳边,小声说,你这玉可能是块价值连城的金香玉,你要好好保管它,卖了能买下一座洋房呢。


    我说,--


    中年恩人打断我说,这人多,别声张,过几天我会再来看你,什么话到时再说不迟。


    我连连点头,懵懵懂懂送走了这位贵客。


    当天晚上我再不能入睡,瞅着这块被钻了个小孔的玉石,不,是金香玉,它真有中年恩人说的那么厉害么,真能给我带来财富和福祉么,我有些迷惑了。


    一天,两天,三天,恩人没有出现。


    四天,七天,十天,恩人没有出现。


    半个月忽啦流逝了,恩人还是不曾出现,我每天都会站在村口张望半个时辰,殷切盼望恩人的再次现身,我把后半生的幸福全部押给了恩人,押给了神奇的金香玉。


    一个月业已过去,我着实是等不耐烦了,我决定自己去把金香玉卖掉。我借了兔娃家的机动三轮车,选了一个秋高气爽的艳阳天,一口气开进了县城,八十公里的路程,我只用了半个小时,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我把车子停在了记车处,交了两块钱的记车费,由他们专门看护,我心里才踏实。颇费了一些周折,终于找到了着名的古玩一条街,我转悠了一圈,相中了一家,就走进去掏出玉来让老板看。老板是个五十开外的男人,身材臃肿,肥头大耳,一副行中人架式。他先扫了一眼那玉,而后从柜台里拿出放大镜来,对那玉细细观摩,然后我看到了他眼中流露的吃惊的光芒,我趁机说,不用照了,货真价实金香玉,如不是手头吃紧,打死我也不会拿来卖的。


    老板轻轻收起玉石,口中念念有词:古玉出土,含有香气者,世不恒见,昔存一玉,白色方形,长二寸六分,方五寸,云雷石纹极精深因调查国界,渡松花二道江,乘独木……将玉落于水边,旋令随从护兵十余人,入水寻觅,终不能获。今三十余年矣,每一念及,为之怅怅,因香玉之不易得故也。


    我说,怎么样,是真是假?


    老板说,你开个价,这玉我收藏了。


    我挠了挠头皮,右手伸出了一根手指。


    老板说,十万?我给不了你那么多。


    我大吃一惊,我原来想的是一万。我说,就十万,你以为?


    老板说,最多给你八万,多了我没有。


    我说,成交。


    七


    身揣八万玩现金,我心惊胆战地回到了村子,这件事情我是守口如瓶,阿娘我都没敢对她说知,我担心她会一时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昏厥过去。当天夜里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我从厄梦中挣扎着醒来,我在梦中西装革履地走在康庄大道上,手里托着一块“致富模范”的镀金方匾,接受两旁欢呼雀跃的村民的鲜花与掌声,内心如糖一样甜蜜。但是突然有人从人群中闪出,声嘶力竭地大喝一声:赵光小人,还我金香玉来!然后一扬手,一把雪亮的刺刀就穿进了我的胸堂里,十秒钟不到我便停止了呼吸,告别了人间。最后一眼我看清了那人的庐山真面目,他是王疤,我一直的好朋友。然后我醒了,我大汗淋漓,又翻出那八万块钱来,一张一张地数完,重新藏起,坐到天亮。脑海中盘旋着如何支配这些钱,我想,我不能为富不仁,既然上天让我发了这笔横财,我要拿出一部分为乡村们做一点贡献,但是具体怎么做呢?我陷入了沉思。


    我找到村长和支书,我把两万块人民币摊在他们面前。我说,为乡里铺一条囫囵路吧。


    二人不敢置信地拿眼瞪我。我又拿出一万块来,说,作为救济金发给大家。别说是我出的。然后不给他们考虑的余地,即刻转身离开。


    我找到王疤,我想既使他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他不义。我掏出五千块扔给他,我说,刚退了水灾,都过得不容易,这些钱你拿去。记住,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小玉。


    王疤说,是不是那玉换来的钱,我就知道,我真是后悔啊,原不该把玉交给你的。


    我说,晚了。


    王疤说,那玉肯定是无价之宝,你到底卖了多少钱?


    我说,你这人太贪婪,我今后不会再和你往来。


    我把我家的房子修葺一新,阿娘始终大惑不解地看我忙来忙去。我从城里买了一拖拉机蔬菜和水果,然后亲自分发给惊惶失措的乡亲们,他们都用一种信徒的眼光看待我,一夜之间,我成了他们心目中的神。


    王疤上门闹过几次,无非是要我交出金香玉所换得的钱财,他的理由是,玉本属他,那钱起码也要五五平分,否则对他太不公平。


    不过我从未正经搭理过他,他的话我都当作是放屁,他又不能把我吃了。


    几天后,事情被王疤捅出去,村里到处都在流传我偷了王疤的金香玉用卖来的钱笼络大家的言论,我的声誉多多少少受到了污染和侵害,我都当作睁眼瞎,一笑置之。


    不久事情又旁生枝节,王疤一天找到我竟向我提亲,替他妹妹小玉。当时我傻了。瓷化一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王疤真诚地说,赵光,我的好弟兄,我想把小玉交给你,你能不能保证她今后一生的幸福?


    我说,能。


    王疤说,你年轻,又上进,身体健康,为人善良,我们又是朋友,你和小玉也算是青梅竹马,你和她结合,简直是郎才女貌,天作地合啊。


    我说,小玉同意么?


    王疤说,她巴不得呢。


    我说,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王疤说,我只有一个条件。


    我说,你说。


    王疤说,赞助给我三万块钱,我要办养鸡厂。


    我说,两万。


    王疤说,七月七日是个好日子,就那天把婚事给你们办了吧。


    我说,你别反悔。


    王疤,哪能啊。

(责任编辑:陈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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