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达夫是中国现代文学的大家。可极偶然的,他还作过一首德文诗。且这首诗,后来还由郭沫若翻译过来。两大名家的这次合作,说起来已经十分遥远了……
1920年7月,在日本读书的郭沫若接到《时事新报》主笔张东荪的一封信,说他们几位同志,组织了一个“共学社”,打算翻译介绍一些外国名着。他希望郭沫若能将德国大文豪歌德的诗剧《浮士德》全译过来。郭沫若同意并立即开始了翻译工作。这次翻译过程颇为繁难,这且不去说。翻译了《浮士德》之后,照郭沫若的说法:“对我却还留下了一个很不好的影响。”他说他写诗经过了几个阶段,最先是“五四”之前,作的诗崇尚清淡,简短;第二阶段受惠特曼影响,“做的诗崇尚豪放、粗暴,要算是我最可纪念的一段时期。”第三段便是他翻译了歌德《浮士德》之后,受到影响,“不知怎的把第二期的情热失掉了,而成为韵文的游戏者。”这个阶段,他创作了几部格局有限,甚或不够完整的诗剧,譬如《棠棣之花》、《女神之再生》、《湘累》等。这里,我们只说与郁达夫德文诗有关系的《女神之再生》。
缘起于《女神之再生》
《女神之再生》这部短诗剧,完成于1920年12月。略早时,郭沫若写出的是一篇散文。后经成仿吾、郑伯奇、郁达夫等人读后告知看法;郭沫若此时对诗剧形式感兴趣,他便“大加改创,始成为诗剧之形。”(《女神之再生》书后)作品的内涵,郭沫若自己这样解释过:“是在象征着当时中国的南北战争。共工是象征南方,颛顼是象征北方,想在这两者之外建设一个第三中国---美的中国。”这话是作品完成十数年后的1932年写的。
其中有无后来思想的灌注,我们不清楚,可如此来解读一部短短几页的诗剧,让人感觉有些大而无当了。这篇作品,后来收入《女神》,置于第一篇,读者大都读过。希望大家注意的,是篇首的一节歌德《浮士德》的几句附原文的诗作:
AllesVergaengliche
一切无常者
istnureinGleichnis;只是一虚影;
dasUnzulaengliche,
不可企及者
hierwird'sEreignis;在此事已成;
dasUnbeschreibliche,
不可名状者
hierist'sgetan;
在此已实有;
dasEwigweibliche
永恒之女性
ziehtunshinan.
领导我们走。
---Goethe
---歌德
歌德这段诗的出处,大家都熟悉,是诗剧《浮士德》结尾的几句。郭沫若引用并翻译在这里,当然是拿它作自己“女神”意义的象征。
郁达夫德文诗寄感
诗剧《女神之再生》写成后,郭沫若本人还是喜欢的。虽然他后来说,这诗剧由于“自己的力量究竟太薄弱了,所表现出来的成果仅仅是一副空架子。”但出版《女神》时却放在第一篇,起码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当时,郭沫若将《女神之再生》散文初稿寄给了朋友郑伯奇。这显然是希望求得肯定的意思。郑伯奇读过之后,又转寄给了文友郁达夫。郁达夫一读之下,大有感触。篇首的歌德原诗,更激发了他的兴致。他立即运用德文,作出一首诗来:
DasLieddinestaugenichts
Weitister,weitister,
DerBlaeue,weicheFrühlingshimmel,
EineGlocketoenteher!
Wovonkannichnichterzaehlen.
Nureins,nureinssehrversichert,
DieSehnsüchtemichrechtschmerzen,
KummerundKummer,
Ichsehnemichsehrnachdir!
这首诗,应该是由郭沫若的作品触发所致。当然,是由具体内容感受而来,还是念及郭沫若及郑伯奇等文友情形而作,或者就是表达自己当时的心绪,就只能从诗作本身去探寻了。
郭沫若评价不低
读到郁达夫这首德文诗,郭沫若觉着似乎与自己的《女神之再生》有些关联,并认为此诗“余尤得其暗示不少……”“原诗为德文,颇优美”,便将其翻译出来,附在了自己诗剧的后面:
百无聊奈者之歌
他在远方,他在远方,
青而柔的春之空,
晨钟远远一声扬!
不知来何从。
只有一声,确是只有一声,
向往令我心深疼,
烦闷,烦闷,
我在十分思慕君!
他翻译的这首郁达夫诗,也富于节奏,韵致深切,一点不似许多译诗的僵直。从郭沫若的译文看,郁达夫表达的,应该是对自己精神“烦闷”状态的描摹,更重要的,是对郭沫若以及创作的“思慕”.仅读译文,我们也可感到诗作表达出了诗人真切的情绪。
这首诗的原文和译文,郭沫若附在自己《女神之再生》诗剧后面,寄到由中国留日学生组织的“学术研究会”主办,在日本东京创刊,此时已迁回上海的《民铎》杂志。
《女神之再生》在该刊1921年2月15日的第二卷第五期发表出来时,郁达夫的这首德文诗及郭沫若的译文,也附在诗剧后面刊发出来。后来《女神》出版时,郁达夫的德文诗没有附后。
《女神》出版后为郭沫若赢得了巨大的声誉,可没附录出现在诗集中的这首诗及译文,也就长期待在了那份出版已相当久远的《民铎》杂志里。不说今天,就连1932年郭沫若写作《创造十年》时也说:“达夫的诗我也不能记忆了。我仅记得是两节诗,每节四行。”然而,他对郁达夫的这首诗评价不低:“那八行诗的价值是在我那副空架子的诗剧之上。”(见《创造十年》第4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