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自早年起即有记日记的习惯,但因各种原因迭有散失,比如20岁前后倾心出世闭门研读佛典时期的《楞严精舍日记》,在抗战时期留存于北京故居,被人当废品卖掉了;“文革”抄家更是致使6年的日记全部丢失,4年日记严重残损。不过即便如此,劫后余生的日记仍有近80万字,始于1932年,终于1981年,前后跨越50年。
梁漱溟日记也是20世纪中国诸多重大事件的见证。1939年,梁漱溟深入华北敌后游击区,亲见民众生活之苦,及国共两党的摩擦日剧,萌生组织调停两党冲突共同抗敌的组织,这在日记中有清晰的记录。新中国成立后的土地改革、过渡时期总路线、“文革”抄家批斗、红卫兵游行、“外调”、“批林批孔”、新宪法的讨论等等,着者多曾亲历或有见闻,有的甚至是事件的中心人物,日记中对此或详或略或直接或间接都有述及。
比如在“文革”日记里,1966年8月18日梁漱溟这样记着:“早起阅伍、陈双方讲《孟子·尽心》章之文,拟写综述文补遗。去北海未成,以天安门大会,无车可通故也。午后去政协参加学习会。”五天之后,“是日有大字报,要拆碑,限二十四小时。”这里的“碑”指积水潭南岸,梁漱溟父亲殉道纪念碑。梁漱溟之子梁培恕说,“文革”与他直接发生关系是从红卫兵抄家开始的。“生活被彻底打乱,失去起码的生活条件。这都不要紧,唯有不能写作无法忍受。‘文革’中一共给毛泽东、周恩来写过三封信,都是为了要继续工作。”“早起监督劳动,扫街道”,这样的句子时常出现在他的日记里,几乎就是他“文革日记”的主题,读来让人唏嘘。
《梁漱溟日记》节选
1966年8月
24日,星期三,摘下先父母相片及各字画,渊庭来帮忙,培昭则觅工人拆碑。约八时红卫兵来抄家。两儿曾应其电话来家一次即去。政协来人两批,对我夫妇有斗争,书籍文稿及衣物均被拉去,用具多被打碎。是夜开始宿南屋中间一间,因灯光太强,睡不好,然心境尚平。
26日,星期五,早起监督劳动,扫街道厕所。
27日,星期六,早起监督劳动,扫街道。因开灯失眠。
28日,星期日,早起据云“不平凡的一夜”,树棻受轻伤,两人俱俯首站1小时。后拣寻户口本(别人家的)为劳动(过去两天的劳动为收拾打扫北屋4间及庭院)。以前晚的学习发言补记交红卫兵阅看。
30日,星期二,棻因伤重不能起床劳动,只好我自己做饭。炉火又灭,一张姓同学代为生火。煮藕粉及热昨日之粥,作为午餐。棻食甚少。晚间有女同学多人责问我在厕所不关门,深悔疏忽之造成严重问题,写检讨悔过书交去。
31日,星期三,夜来忽忆身边尚有存款单据,不知是否应当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