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与梁实秋
从最早的林纾译本到通行的朱生豪译本,中国的百年“译莎”事业中,真正最有系统、最为完备、历时最长的,是梁实秋的译本。而“梁译本”中最早出版的8种,更是梁实秋与胡适这两位现代文学史大家的联袂巨作,堪称经典,甚可纪念。
中译“莎氏全集”拉开序幕
据《胡适日记》载,留学时期的胡适,曾特别关注过莎士比亚戏剧,有一段时间竟然“日尽一种”.胡适最早阅读莎士比亚,应当是1911年在康奈尔大学农学院学习期间。当年2月16日日记中写道:“上课。读Shakespeare一生事迹。”第二天,胡适还给莎氏取了一个中国名字,他在日记中写道:“读莎氏‘HenryIV'.'Shakespeare’当译萧思璧。”
1915年5月,胡适还去看了一场《哈姆雷特》的演出。他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七日演莎氏名剧《汉姆勒特》(Hamlet)吾友Wm.F.Edgerton延余往观之。”胡适将现在通行的《哈姆雷特》译名,随手译为《汉姆勒特》,可见当时莎翁作品研究与中译本的匮乏,青年才俊们自然都会有各显神通、一试身手的译法。
1917年归国任教的胡适,一直有着译介欧美文学作品的计划与行动,但与莎翁重会还要等到1930年底。1930年12月23日,任职于中华教育基金董事会翻译委员会的胡适致信梁实秋,称“拟请一多与你,与通伯、志摩、公超五人商酌翻译Shakespeare全集的事,期以五年十年,要成一部莎氏集定本”,“最重要的是决定用何种文体翻译莎翁。我主张先由一多、志摩试译韵文体,另由你和通伯试译散文体。试验之后,我们才可以决定,或决定全用散文,或决定用两种文体”.看来,中译本“莎氏全集”的“五年计划”已经呼之欲出,胡适要组建中国当时最强劲的中青年译者团队,来操办这一空前盛事。而正好比胡适小一轮(12岁)的梁实秋,正是这个团队中最活跃、最积极,对“译莎”最为倾心者。同是属兔的中年胡适与青年梁实秋,大兔小兔朝前跑,拉开了“莎氏全集”计划的序幕。
开启梁氏30年“译莎”生涯
1931年2月25日,胡适在复闻一多、梁实秋的信中,谈及翻译莎士比亚着作的具体计划(包括成员、时间、程序、文体、译名统一、经费管理、注释等问题),并提议徐志摩试译《罗密欧与朱丽叶》,叶公超试译《威尼斯商人》,陈源试译《皆大欢喜》,闻一多试译《哈姆雷特》,梁实秋试译《马克白》。
当年6月21日,胡适以一种缓一缓的姿态,亲切地致信年轻人梁实秋,信中称:“志摩为母丧奔走,公超为结婚事忙,都没有动手译书。公超说你也没有动手。一多怎样?如大家都没有试译,似不如等大家暑假中有点成绩时再定期开会。你们以为如何?”
实际上,此后大家都未能按原计划进行“译莎”,当年的暑假也未能在北平定期开会。陈源原本就不愿参加,年底徐志摩因飞机失事身亡,而闻一多与叶公超也志不在此,最终只有梁实秋孜孜以求,历时30年,译成莎翁着作37种,外加莎翁诗集3种,成为海峡两岸独自译成《莎士比亚全集》的第一人。应当说,发起莎翁全集中译计划的胡适,自然是开启与促成了梁氏30年“译莎”生涯;但真正使二人共同参与,并按原计划接受中华教育基金董事会翻译委员会统一资助的“译莎”,却只有梁在1930年代完成的8种莎翁着作中译本。而这8种梁译本,按照通行的说法是莎翁四大悲、喜剧的集合,事实上这种说法却并不准确。
可圈可点、可感可叹
就笔者过目的这8种梁译本来看,莎翁四大悲剧是齐备的,即《马克白》(1936年6月初版)、《李尔王》(1936年7月初版)、《丹麦王子哈姆雷特之悲剧》(1936年7月初版)、《奥赛罗》(1936年11月初版)。莎翁四大喜剧却只有三种,即《威尼斯商人》(1936年6月初版)、《如愿》(1936年7月初版)、《第十二夜》(1939年9月初版),并没有《仲夏夜之梦》;另一种为《暴风雨》(1937年5月初版)。
这8种梁译本中,有7种集中出版于1936年6月至1937年5月间,这7种的书名题笺均为胡适所题,由此亦可见胡适对“译莎”事业的关注与对梁译本的支持。在译文修订方面,胡适可能也有部分参与,1936年4月11日,胡适曾就《奥赛罗》译文中的问题,致信梁实秋商榷。而《第十二夜》没有胡适的题笺,只因当时胡适已出任驻美大使,正在为抗战做海外宣传与外交工作,再也无暇关注“译莎”事业了。
同样,“七七事变”之后,抗战八年间只得中断“译莎”.抗战胜利后回到北平,他在任教之余暇,虽暂可重举“译莎”事业,但又因内战,不久即流寓台湾,大部分的“译莎”事业,只得从头再来。至胡适1962年因心脏病突发猝死,梁实秋的“译莎”事业还未能圆满完功。
如今,抚看梁实秋的“译莎”8种,时光痕迹、岁月兴味,皆在8册泛黄的铅字书本中浸染无际。莎翁名剧的魅力,也正因70余年前的家国鼎革之剧变、人生境遇之戏剧性,而另具一番深沉况味吧。这些零碎的小册子,似乎比之那煌煌齐整的、金光四射的全集之完备,还更有一种可圈可点、可感可叹的精神遗产在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