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堆,北方人称作草垛。在我的家乡江淮丘陵地区,草堆总是灰不溜秋的立于房前屋后,可以算得上一道独特的景致。对于农家来说,草堆的功用主要有两个,一是用来做燃料,二是用来做饲料。用作燃料的草堆多用成捆的荒草、荆条、庄家的秸秆、枯树枝堆成,用作饲料的草堆主要用晒干的稻草和甘薯藤蔓花生秸秆堆成。
可不要小看草堆,俗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多再好的大米,没有柴草,无法做成白饭。不过,这种情况只存在于电气时代未来到之前。
在乡村,草堆的大小、形状,能反映一户人家勤劳的程度和生活的层次。持家有方的人家,草堆码得整整齐齐,有棱有角,有条有理,草堆的顶部覆盖得严严实实,四周的地面清理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再大的风雨也摧不倒,淋不透,遇到连绵的阴雨天,家里照样燃着干爽的柴禾做饭,一家人按时作息,其乐融融。而不善持家的人家,草垛堆得歪歪斜斜,摇摇欲坠,禁不起风雨的折腾,稍有风雨便呼啦倾倒,本已晒干的柴禾被从里到外淋了个透,拖到家中做饭,怎么也点不着火,好容易点着了,只冒出一股股刺鼻的浓烟,呛得人治直咳嗽,火怎么也旺不了,气得人骂骂咧咧,一顿饭费了很长时间才做好,家里人肚子早已饿瘪了。一家人神情沮丧,完全没有了吃饭时愉悦的兴致。
勤劳人家的草堆总是新草压陈草,从没有用尽的时候。家里养的鸡整天在草堆旁觅食,所以家乡人总是戏称鸡为"草堆转子".一两只爱丢蛋的母鸡经常钻到草堆里下蛋。等到主人发现时,便能收获一葫芦瓢的惊喜。有时,母鸡居然能从草堆里带出一群毛绒绒、活泼泼的小鸡苗,得意洋洋的到主人面前领赏,主人激动之余,情不自禁的从米缸里舀出一碗米来犒赏这位有功之臣。
用作牛饲料的草堆更得讲究。首先,到草药晒得特别干爽,因为水分重的稻草堆起来以后,时间一长容易霉变,牛是不吃这种坏稻草的。其次,堆放的技巧也得讲究。先选好一块平整而高起的地基,然后逐层将稻草堆上去,要堆得均衡而有条理,使得整体高度均匀上升,渐次收拢。等到堆成以后,将事先准备好的特长草绕子横向呈抛物线状均匀罩下去,草绕的两端做成球状塞到草堆的两旁,起固定作用。这样的草堆堆得严实而稳固。不仅风雨拿他无可奈何,就连大人也要用草钩子才能逐层将草拔出来。
长期使用的草堆,中间逐渐被掏空,顶部成为突出的前额。夜晚或清晨,远远看去,朦朦胧胧的,草堆如同一只张着血盆大口似乎想要吞没一切的巨大怪兽。而这里,既挡风雨,又能晒太阳,是孩子们冬季里的乐园。冬日的午后,几个孩子相约一道,去稻草堆拔牛草。任务完成以后,众人便可以玩耍游戏了。玩累了,就懒洋洋躺在干爽的稻草上晒太阳。成群的麻雀整日在草堆附近叽叽喳喳,遇到有人来便嗡的一声飞走了,接着又三三两两,慢慢凑过来--它们是舍不得远离这个地方的,这里是它们冬季的粮仓。
在煤电燃气日益普及的今天,草堆渐渐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现在,庄稼的秸秆无需再运到家门口了,而是堆放田间地头,就地焚烧。在我看来,这样做,虽算不上暴殄天物,最起码也是资源浪费,或许以后会有更加合理的方法来处理秸秆问题,但是眼下的做法,真是让人既无奈又惋惜。无论社会如何前进生活如何好转,草堆那朴实无华的形象永远无法从我的记忆中抹去,它随同淳朴的炊烟,记载了母亲忙碌艰辛而又充满酸甜苦辣的一生,记载了丘陵地区真真切切的乡村生活史,记载了一个时代实实在在的生活和磨难,成为我心底珍贵而永恒的景观,让我终生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