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王儒人,先时不知名讳。三河西街五联村人,属安徽舒城县。祖母早年失去前夫,后来带了蒋氏一子一女来到祖父家。祖父前妻中途遭亡,命运也不济。不过,祖父母后来的日子倒是比较平稳,子孙绕膝,家境也渐渐起色。
祖母是个非常讲究的人。她每次出行,总是会把自己的粑粑头(早年农村老太太的发型)梳理的仔仔细细,穿着她那喜爱的蓝色对襟褂子,一手拿一把芭蕉扇,一手拉着个小孙儿,慢悠悠地走出家门。
祖母有个弟弟,父母辈称呼他"二舅"。舅爷爷个头不高,两个眼睛炯炯有神,面带笑容,是个典型的中国寿星脸。后来舅爷爷真活了八十多岁。舅爷爷儿孙众多,是个标准的大家庭,家里很热闹。
还在儿时,祖母就经常携带我一起回舅爷爷家。那个时候没有电话,每次祖母回家都无法事先通知舅爷爷。可是每次回去总是能在三河街上与舅爷爷或者他老人家的子女们不期而遇,好像他们是专门来接我们似的。其实舅爷爷家里人几乎每天都要上三河街赶集。舅爷爷自己也有个货郎挑,经常在青石大桥处摆摊,卖些针头线脑的。祖母和他们见面时总是那么高兴,有说不完的话儿,那些话儿现在都留给我了。
祖母在舅爷爷家每次呆的日子并不多,并不是家里有事要急着回来,大都因为我。我有个不小的坏习惯,总是在傍晚的时候想家,哭闹着要回家。舅奶奶虽然是个和蔼的老人,但是在我吵闹要回家的时候却显得很不高兴,她告诉祖母,下次回来的时候不要携带我。这当然是一种气话,每次我还是随祖母回去了。三河当地因为河道多而盛产莲藕,每次我们呆够了回家的时候,祖母的侄子们总是到河里挖点给我们带上。
也许是从小自水乡长大的缘故,祖母虽是一双小脚,(过去叫"三寸金莲")但能独自撑一叶小舟,在河塘里游弋。老家原先有一汪水塘,在村子的中间位置。祖母在里面播种了菱角,到了夏秋成熟的季节,她便坐上小舟去收获果实了。收回来的菱角,可以生吃,也可以熟煮。当然最好吃的还是她用菱角熬的稀饭。那一份浓稠、那一份香甜一直珍藏在我的心里。
等到麦子熟了的时候,祖母会用新鲜的麦粉揉成面团,做点面食。虽然她不像北方老太那样会做馒头和包子之类的东西,但是擀面条是她的拿手好戏。她擀的面条又薄又细,若辅之以鸡汤、鸭汤之类的汤汁,面条的味道那才叫鲜美呢。
祖母能切一手细细的藕丝。切藕丝可不同于切藕片,它需要十分的细心和十二分的耐心。细细的藕丝加上葱蒜在一起清炒,是我们当地一道非常可口的家常菜。祖母的刀工以至于现在的叔婶们一提到都啧啧叹奇。
后来祖母年老了,没了牙齿,常做一些质地很软的菜肴。她会做莲藕羹,就是拿新鲜的莲藕用石磨磨成浆糊状,然后加入肉末和香葱等佐料,然后用铁锅加水清蒸。这道菜新鲜可口,据说是三河的一道名菜。现在的三河一些酒家的菜谱上还保留有这道菜肴。粉蒸泥鳅也是祖母拿手的一道土菜,我记得她一般用水在铁锅里预先蒸一下,然后在煮米饭的时候再在饭头上蒸一次,这样出锅的泥鳅更加味美质软。
据说天下难处的是婆媳关系。有一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祖母和我母亲不搭理了。听说我外婆家村子里唱大戏,祖母也去看戏了。很多认识祖母的人看到祖母一直带着我,很奇怪地问她,不是说最近你和小孩妈有别扭吗,为什么还带着她的小孩?祖母说,小孩是我的孙子,我怎么会生小孩的气呢?
父辈们说,有一年闹饥荒,祖父和祖母一起在门前架起一口大锅给来往的人施粥,最后没有米了,只好用盐巴施给过往的行人。于是食客们纷纷相告,这一家没有粮食了,不能再去了。
祖母一生育有六男三女,其辛苦难以尽述,年七十二而仙逝。她要是活在的话,今年100岁了。去年年底小叔父回乡,在祖母坟茔前念念有词,我们小辈们才知道祖母名叫王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