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匈奴

时间:2016-11-02 08:01来源:大西北网-北京晚报 作者:祝勇 点击: 载入中...

 

法国浪漫主义画家欧仁·德拉克罗瓦笔下的匈奴题材作品。


    26集大型历史纪录片《历史的拐点》,8月22日开始在央视纪录频道播出第一季(前十集),反响不俗。豆瓣评分8.7分,更引发众多网友在微博上转发评论,让中国历史再度升温。


    这部纪录片讲述的中国历史横跨先秦至晚清,但却不是流水账讲法。正像片名所示,整个片子由一些关键性的片段组成,主创们认为,正是这些关键性的片段,构成了历史的拐点, “就像一颗棋子的变动,会使所有的变动尾随其后,进而使整个棋局彻底改变。这是历史的’蝴蝶效应‘.正可以让今天的我们知道,历史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该纪录片的总撰稿、学者祝勇如是说。


    据悉,这部纪录片的第二季,将于10月在央视纪录频道播出。9月18、19日,第一季的内容还将在同样的频道重播。作为第一季之重头戏:汉匈之战,或许最能让观众对曾经发生在丝绸之路上的战争增加玩味,当然还包括曾经强悍一时的匈奴的命运。


    一个强大的民族何以从狼一样的凶悍走到衰落与消逝,祝勇以文学性的想象,为我们完整再现了这一轨迹。


    一 起自诺颜山


    匈奴,一个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的名字,一说到它,人们就会想到天边滚雷般的马蹄声,圆月弯刀的寒光,还有浓浓的血,飞溅到天空中,像烟花一般绽放。


    对于大汉帝国来说,匈奴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对手。他们自称是狼的后代,没有固定的家,马背就是他们的家,每到秋高马肥的时候,一种到外面世界闯荡的冲动就会油然而生。他们征服世界,并非出于扩大版图的渴望,而是源于他们血管里的冲动。所以匈奴人没有固定的版图,也很少修建城堡,如乌单所说:“凡是太阳能够照到的地方,只要我需要都能被征服。” 他们称首领为“单于”,“单于”的意思,就是“像天子一样广大的首领”.的确,没有人能阻挡他们,因为打仗对他们来说跟打猎是一回事。他们不惧战争,相反,享受冲杀的快感。当敌人的头颅被他们的寒刀齐刷刷地砍下来,他们会把头皮小心翼翼地揭下来,拴在马缰绳上,成为对胜利的最佳纪念,然后一路歌唱着返回营地。每当长城上的汉军士兵看见塞外草原上被狂风吹得起伏不定的草尖后面,匈奴骑兵黑压压的影子露出来时,心就会不停地打战,他们会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脖子,没有人知道,不久之后,自己的脑袋是否会成为匈奴骏马上炫丽的饰物。


    匈奴人的巢穴,据说在诺颜山上。诺颜山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国首都乌兰巴托附近,在长安城的正北方的草原深处,到长安城几乎是一条北南纵贯的直线,因此,匈奴人的目光,可以居高临下,从他们的老巢直抵长安。几个世纪以来,在他们目光的引导下,他们的骑兵也一次又一次地从高原上俯冲下来,穿越秦国修建的长城防线,横扫黄河边的城池和乡村。被黄仁宇称为第一帝国的秦汉帝国,被他们的长鞭抽打得血肉淋漓,却没有人知道那只挥鞭的手掩藏在哪里。浩瀚的草原,湮没了他们神秘的来路。


    我从来不曾去过乌兰巴托,不知道诺颜山究竟是一座怎样的山,但对于诺颜山老巢的各种想象却始终纠缠着我,仿佛那个四海为家、来去无踪的草原部落,也因此有了一个凝聚点,而匈汉之间的战略对峙,仿佛也有了一种形象的表达--它首先是一种目光的对峙,那些来自高纬度、高海拔地区的凛冽目光,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对繁华的长安城的扫视,像扫视一只不安分的猎物,相比之下,来自长安城的目光却少了许多攻击性,它们对遥远而空无的北方没有兴趣,他们把凶狠留给了被黄河串连起来的东西横贯的战争带上,直到高唱《大风歌》的汉高祖刘邦重新收拾起狼藉了数百年的旧山河,他也没有勇气真正打量一下压在他头上的那个草原帝国。


    关于匈奴人的来历,司马迁给出了自己的解答--夏时的荤粥、殷商时的鬼方、西周时的猃狁、春秋战国时期的戎、狄等反复入侵黄河农耕地区的北方民族,统统都是匈奴的前身。这样一来,史书中那些令我们发昏的北方游牧民族的来龙去脉,就化繁为简、一目了然了,那个正式被中原的史书称为“匈奴”的强大部落在中国的北方大漠崛起的时间,也是在公元前3世纪,和大汉帝国、罗马帝国几乎不分先后。


    考古学家从诺颜山匈奴墓葬中发现了一幅匈奴人的刺绣画像,让我们看清了匈奴人的相貌:头发浓密、梳向后方,前额宽广,眼睛巨大,眼珠虽然绣成黑色,但瞳孔却用蓝线绣成,面孔严肃,显得很威严 ,与《汉书》卷六十八《金日磾传》中,对本为“匈奴休屠王太子”的金日磾的描述十分相似。


    根据《史记·匈奴列传》的记载,公元前209年,也就是刘邦受楚怀王之命西征灭秦的前一年,冒顿单于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头曼。头曼本想废掉冒顿,把他送到月氏国做人质。刚到了月氏国,头曼就向月氏国发动了攻击,明摆着是要置冒顿于死地。冒顿偷了匹快马,侥幸逃回匈奴。回来后,头曼不动声色,让他做了万骑之首。冒顿于是制造了许多鸣镝,用来训练骑射。鸣镝由镞锋和镞铤组成,具有攻击和报警的用途。冒顿后来就趁着和父亲头曼一起打猎的时机,用鸣镝射杀了头曼,自立为单于。他设立了首脑郡(单于庭),统御匈奴。这个首脑郡的位置,应在大汉帝国的代郡和云中郡的正北方,但具体地点一直是个谜,既没有史料证明,也没有出土文物确证。


    著名匈奴史学家林干认为,它的位置可能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国首都乌兰巴托附近 ,因为前苏联和蒙古的考古学家已经在乌兰巴托70英里处的诺颜山,发现了数十个匈奴贵族(或单于)的墓葬,出土的属于公元前3世纪以前及以后的大批铁器,从诺颜山第6号匈奴墓葬中,考古学家甚至发现了古希腊人制造的丝织品,以及3幅足以反映匈奴对西方各族的交换关系的刺绣画。这些考古发现,透露了来自那个神秘帝国的消息--匈奴帝国在公元前3世纪在大漠南北兴起的时候,物质文化已开始进入铁器和铜器时代,并且与西域相沟通,直到汉武帝派遣张骞“凿空”西域,中原王朝才夺回对西域和丝绸之路的控制权。


    二 战争:石头的对峙


    此时,在欧亚大陆的另一端,另一个强大帝国--罗马帝国也在异族的不断入侵中饱受煎熬。当代历史学家艾兹赫德在《世界历史中的中国》一书中写道:“汉朝和罗马都始于公元前3世纪,都是由位于西部边缘地区、保守、思想相对落后的贵族国家,向各自文明地域的军事扩张而建立起来的。” 自罗马在公元前3世纪统一亚平宁半岛后,就没有放松过对北非迦太基的战争,战争一直打到公元前146年--刚好是汉武帝的时代,罗马以饥饿围困迦太基,才突破城外的防线,接下来,双方进行了残酷的巷战,巷战持续了六天六夜,战死者无数,城破那天,罗马元老院下令火烧迦太基城,大火一直燃烧了16天才熄灭,残存的5万迦太基人被卖为奴隶,迦太基城彻底毁灭。


    屋大维掌握政权后,罗马通过一系列的扩张,使罗马超出了一个城邦的概念,成为一个帝国。罗马疆域的全盛期是图拉真统治时期,罗马帝国此时的疆域“西至大西洋边;北至莱茵河和多瑙河;东至幼发拉底河;南边则直到阿拉伯和非洲的沙漠地带”,控制着大约59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这是一个东西宽度近乎5000公里,南北长度超过3000公里的广阔地带,《罗马帝国哀亡史》的作者爱德华·吉本形容它“位于温带中北纬24到56之间最美好的地区”,“其中大部分都是肥沃的熟地”.


    艾兹赫德在《世界历史中的中国》一书中写道:大汉帝国和罗马帝国“都和相对野蛮的社会共存,并受到它们的威胁”,“然而,不同的是,在西方,野蛮力量带来了罗马帝国的覆亡(或者至少是强迫罗马帝国向南部巴尔干半岛和安纳托利亚退缩),在中国则没有,两个帝国在社会病理特征上不一样。”


    来自草原帝国圆月般的弯刀,可以削铜断铁,唯独不能攻克石头的密度。汉朝就是一个刻在石头里的朝代。山东武梁祠,50多幅汉代画像石,全部阳刻,细线铲底,浮现出汉王朝战争、狩猎、车马出行、乐舞的浩荡场面,让今天的人看了依旧热血沸腾;著名的汉碑,是中国墓碑发展的成熟、鼎盛阶段,无论是形制,还是书体、文体、墓碑的发展都极尽完美,其中以《麃孝禹碑》、《华山庙碑》、《礼器碑》、《史晨碑》、《曹全碑》、《张迁碑》等为代表,王澍在《虚舟题跋》中以“雄古、浑劲、方整”三种品格来形容和区分汉碑,而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本汉》中则为它们的“骏爽、疏宕、高深、丰茂、华艳、虚和、凝整、秀额”惊叹不已;霍去病墓石刻,更准确地表达了那个时代的气魄与胸怀,比起罗马帝国时代的英雄雕像,比如罗马第一个正式皇帝屋大维(奥古斯都)的全身纪念像,丝毫也不逊色。没有一个朝代能够复制出这样大气雄浑的作品,没有一个朝代比汉代更富于雄性气质,也没有一个朝代像汉代那样表现出对石头的迷恋。


    无独有偶,屋大维亲手缔造的罗马帝国表现出与大汉帝国相同的爱好,那就是对石头的热衷,因为没有一种材质,比石头更能体现权力的强制性,体现皇帝们对于帝国永恒的渴求,如汤因比在《历史研究》中所说的,“大一统国家的历史告诉我们,它们都几乎着魔似的追求不朽”,“提布卢斯曾歌咏’永恒的城墙‘,而维吉尔则让他笔下的朱庇特在说到埃涅阿斯未来的罗马后裔时宣布:’我不给他们设置任何空间和时间的界限。我给他们一个无限的帝国。‘”关于帝国的石头属性,屋大维曾经自豪地宣称:“我接受了一座用砖建造的罗马城,却留下一座大理石的城。”


    辉煌的古希腊时代过去了,濒海临风的帕特农神庙被血腥的古罗马斗兽场取代,成为那个时代最深刻的形象。公元前后的一二百年间,东方西方的专制者在大陆的两端遥遥对称,仿佛孪生兄弟,具有如此相似的秉性,在他们之间,巨大的地理和文化差异似乎不存在了。如果把屋大维、尼禄与秦始皇、汉武帝互换位置,我想他们对新的岗位一定不会陌生,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将与那个铁血的帝国严丝合缝。


    从武帝时代开始,大汉帝国经历两百年的战争,不断地向匈奴出拳,终于把匈奴彻底打服了,而匈奴人在大汉的轮番冲击之下最终远走他乡,在世界历史上产生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才刚刚开始。


    三 罗马城下,上帝之鞭


    北匈奴灭亡近400年后,匈奴人突然出现在罗马城下,这一年,是公元451年。


    匈奴的消逝与他们的突然出现,让欧洲人惊讶不已。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更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书写了怎样的历史,又即将书写怎样的历史。他们是那么的神秘,又那么的率性,没有规律,像汤因比所说,“匈奴是一股从西域倾泻下来的雪水”,没有人能够真正地掌控他们。我的朋友王族在他的着作《上帝之鞭》中写道:“他们变得无声无息,像一场飓风一样在一瞬间骤停,四周出现了让人难耐的宁静。昨天,他们还在荒原上纵马奔驰,引吭高歌,但一夜之后,他们却消失殆尽,不留一丝痕迹。400多年过去了,世上几乎没有任何有关匈奴的消息,人们都以为他们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但他们说出现就出现了,让人觉得他们似乎是变着戏法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顷刻间便威风凛凛地立于你面前,让你惊讶不已。”“他们在突然间神秘地消失,又在突然间神秘地出现,这期间的生存,大概要比通常能看得见的坚持、忍耐、等待还要复杂得多。”


    在被大汉帝国打败的匈奴人眼中,东面是大海停止之处,也是他们的脚步停止之处,他们的道路,只能向西延伸,尽管出发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西面的路有多远,也不知道这条路,他们将走400年。


    他们一路吹奏着胡笳,向西挺进。我们不得不佩服这个民族的凝聚力,历经颠沛而没有散架,这表明它有着一种非同寻常的自我控制力量,在西进路途中与一个又一个文明的碰撞,没有受到同化或者改变。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横亘着一个又一个的险境、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但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的步伐。鸣镝的声音,掠过浩瀚的草原,与马蹄的节奏形成美妙的和声。作家高建群在长篇小说《最后一个匈奴》的前言中写道:“他们的马是小而难看的。但它不知道疲乏,走时像闪电一般。……他们在马背上开会、做买卖、吃、喝,甚至于把前身倒在马颈上睡觉。在战场上,他们袭击敌人时会发出可怕的叫声。如果发现有抵抗,他们很快地逃走,但以同样的速度再回来时,则一直向前冲击,推倒他们面前的一切障碍。”


    从公元91年到290年长达两百年的岁月中,中外的史书中都找不到对这个民族的记载。当《波斯史》中提到3世纪末匈奴人出现在阿兰人眼中时,这个民族,依然是两百年前的苍狼形象,只是它饥饿得太久,所以面目显得更加凶狠和狰狞……从出生于公元325至330年的罗马史学家阿密阿那斯·马西林那斯的着作《罗马帝国史》中,我们可以打探到匈奴人在欧洲的最早的消息。这部书记载了被大汉帝国击败的匈奴人一路向着顿河和多瑙河的肥美草原挺进的历史,他们在歼灭阿兰人以后,又于公元374年隆冬,向东哥特人发起进攻。哥特人,是日耳曼民族的一支,于公元3世纪进入黑海草原地区,以德涅斯特河为界,河东称东哥特,河西称西哥特。匈奴人很快荡平了东哥特,西哥特人则惊恐万状地登上独木舟,渡过多瑙河,蜂拥入罗马境内,请求帝国皇帝的庇护,最终因无法忍受他的残酷统治而发动起义,法伦斯和四万禁卫军全数战死。在公元470年,西哥特人攻陷罗马。这一战,动摇了罗马的根基,罗马再也无法控制辖下的诸族和领土。而此时,匈奴人回到喀尔巴阡山以东,进行休整。


    公元400年,匈奴人乌尔丁带领大军攻入匈牙利追击哥特人,并越过阿尔卑斯山进入了意大利,这支可怜的哥特队伍在法洛伦斯被西罗马军队消灭了。匈奴人只是来意大利转了一下,顺便赶走了匈牙利原住民凡达尔人、瑞维人和最先被匈奴人灭国的阿兰人。这三族人进入高卢,与当地人战斗后于409年越过比利牛斯山,进入伊比利亚半岛,并建立了三个国家。与此同时,阿勒立克带领的哥特人也南下逃避匈奴的大军,在408年、409年、410年三次围攻罗马,而在410年攻入城中,这是历史上罗马城的第二次沦陷。


    公元441年,匈奴人在他们的最后一位单于阿提拉的率领下,攻入了东罗马帝国(也被称为拜占庭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弱国无外交,东罗马帝国割地赔款,以每年进贡2100磅黄金,同时割让巴尔干半岛大部分领土的屈辱条件,得以苟延残喘。6年后,阿提拉又率大军进入东罗马,攻破70余座城市,前锋直逼达达尼尔海峡和希腊的温泉关。


    公元451年,阿提拉统领着由东哥特人、日耳曼人、勃艮第人、阿兰人和法兰克人共同组成的匈奴联军,向西罗马帝国发出挑战。在打通高卢的门户--美茨以后,阿提拉率领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捣高卢的心脏--奥尔良。双方在加泰隆尼亚平原上会战,这也许是欧洲历史上最壮观的一次战役吧,史料记载,一日之间,死亡人数竟达16万之众,另有史料说,死亡人数高达30万人,以至于一位历史学家叹息道:“帝王们一小时的疯狂完全可以把整整一代人全给消灭了。” “不论是现代还是过去,再没有任何一次战争能和它相比。”这场战役,连阿提拉都感到胆寒了,他决定放弃这场战役,退回到匈牙利草原上自己的王廷去。这是他一生中绝无仅有的失败。


    但是,阿提拉没有决定就此停止他的脚步。第二年,他又开始了征战。他决心把西罗马帝国撕成碎片。他首先剑指意大利的门户--阿奎莱亚,把它变成了一座废墟,然后,匈奴人如浪潮一般,很快就将米兰和帕维亚两座城市湮没。阿提拉发起的攻击太猛烈了,让意大利人觉得他们是神,他们的行为似乎并非人所为,而是神的一种表演。终于,阿提拉率队由南向北强渡多瑙河,向罗马发起了进攻。


    惊恐和绝望的罗马人给阿提拉起了一个绰号:上帝之鞭,意思是他们自己犯了太多的错误,所以上帝用鞭子来教训自己。


    在欧洲,还流行着一句描写阿提拉凶恶、狂傲的话,说凡是他的马蹄踏过的地方连草都不长了。


    五 阿提拉之死,与匈奴的完结


    第二年,阿提拉又娶了一个日耳曼美女,名字叫伊尔狄科。新婚之夜,阿提拉死在这个美女的床上。这个场面被法国19世纪画家维莱克勒画在他的油画《阿提拉之死》中,吉本在他著名的《罗马帝国衰亡史》里,也讲述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他们的婚礼是在多瑙河彼岸的木结构的皇宫里,按野蛮人的仪式和风俗进行的;那位又醉又困的国王到半夜以后才离开筵席,回到新床上去。他的侍从到第二天下午仍一直听任他去享乐或休息,对他不加干扰,一直到出奇的安静引起了他们的恐惧和疑心;于是,在大声叫喊企图吵醒阿提拉无效之后,他们破门冲进了皇帝的寝宫。他们只看到发抖的新娘,用她的面纱捂住脸坐在床边,为她自己的匕首和半夜里便已咽气的死去的国王悲伤。一根血管忽然爆开:而由于阿提拉仰身卧着,喷出的一股血流堵住了他的呼吸,这血没有从他鼻孔里流出,却回流到肺和胃里去。


    他的遗体被庄严地陈列在大平原中央一个用丝绸扎成的灵堂里;几个经过挑选的匈奴人的步兵队伍,踏着拍子绕着灵堂转圈,向这位活得光荣、至死不败的英雄,人民的父亲,敌人的克星和全世界的恐惧对象唱着葬礼歌。这些野蛮人,根据他们的民族习俗,全都剪下一绺头发,在自己脸上无端刺上几刀,他们要用武士的鲜血,而不是用妇人的眼泪来哀悼他们的理应受此殊荣的英勇的领袖。阿提拉的遗体被分别装在一金、一银、一铁三口棺材里,在夜间偷偷埋掉;从各国掳掠来的战利品都扔进他的坟墓里去;破土挖坟的俘虏都被残暴地杀死;仍是那些刚刚还悲不自胜的匈奴人,现在却在他们的国王的新坟前,毫无节制地大吃大喝,寻欢作乐。


    根据在君士坦丁堡流行的传说,就在阿提拉死去的那个夜晚,马基安在睡梦中看到阿提拉的弓被折断了 ,对于匈奴人来说,弓被折断,意味着不再有飞镝,密如暴雨地穿越丛林,飞入他们的城堡,打断他们的奢侈生活,这无疑是一个最好的消息。


    在罗马,还流传着另一种说法:阿提拉是被霍诺里阿公主毒死的。《最后一个匈奴》写道:传说在匈牙利草原上,有一种鸩鸟,它的羽毛是极毒的。而霍诺里阿公主高绾的发髻上,就插着这样一根羽毛。“当阿提拉喝酒时,公主便将羽毛轻轻地在他的酒面上掠一下。而我们知道,阿提拉以及他的那些草原兄弟,都是些嗜酒如命的人。这样,阿提拉便在抱着骷髅头酒具,在一次一次的饮酒中,最后慢性中毒而亡。” 势不可挡的阿提拉就这样,在新婚之夜的颤抖与眩晕中,迎接了死亡的来临。霍诺里阿公主也成为拯救西罗马帝国的民族英雄。


    阿提拉死后,霍诺里阿公主默默地离开了匈牙利草原。匈奴人的身影,在历史中再度消失了。根据高建群的叙述,在东哥特人与格比德人的叛变中,阿提拉的长子被杀。他的另一个儿子腾吉齐克,重新回到了俄罗斯草原,后来,他积聚力量,准备仿效阿提拉重新开始一场西征的时候,在多瑙河下游与东罗马帝国作战时战败被杀。公元468年,腾吉齐克的人头,曾被悬挂在君士坦丁堡马戏场里,任人指点,任人嘲笑。


    8年后,饱受匈奴蹂躏、并受到匈奴引发的蛮族西迁影响的西罗马帝国,也彻底走上了绝路,公元476年,罗马雇佣兵领袖、日耳曼人奥多亚克废黜了只有6岁的西罗马皇帝罗慕洛,西罗马帝国正式灭亡。


    匈奴人的马蹄踩踏过、匈奴人的车轮碾轧过的草原上,牧草黄了又青,青了又黄,如波涛一样在风中起伏的草原,遮蔽了历史的所有痕迹。

(责任编辑:陈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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