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和一条河流

时间:2012-03-29 17:46来源:未知 作者:李文举 点击: 载入中...

黑河上游东西两岔交汇处,黑河自此流入祁连山大峡谷。


在黑河中打水的喇嘛
 

  黑河,发源于青海省境内的祁连山,流经青海、甘肃、内蒙等三个省区,注入内蒙古自治区额济纳旗境内的居延海,全长821公里,是我国仅次于塔里木河的第二大内陆河。黑河的上游是典型的高山峡谷,雪山、森林、高山草甸,穿越莺落峡后进入中游。黑河的中游即是著名的丝绸之路河西走廊段,这里因为黑河的流过而形成一个个大型绿洲,人口繁盛、经济发达、文化遗存众多。黑河的下游进入内蒙古自治区额济纳旗,居延海曾经是我国古代重要的屯戍区,水草丰茂,蒙古族吐尔扈特部族从俄罗斯伏尔加河流哉东迁后选择了这里作为他们东归后的第一个栖息地(另一个栖息地是新疆的巴音布鲁克草原),现在已经干涸。干涸的黑河下游地区沙漠化的速度非常之快,这里已经成为中国四大沙尘暴源区之一。

  沙起额济纳

  黑河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进入我们的视野的。

  近几年的春夏之际,一场接一场的沙尘暴肆虐着北方中国。

  黄尘漫天、遮天蔽日。街道上的人们在滚滚黄尘中行色匆匆,每个人都用各种物件——甚至是塑料袋——包裹着头部。在尖锐的风啸之中,被卷入云际的垃圾袋、碎纸片烘托出一幅末日般的萧杀景象。

  这样的情景已在这个多风的季节里北方中国所习见。

  当人们对沙尘暴投去关注的目光时,他们的目光会停留在一个叫额济纳的地方。

  额济纳,中国沙尘暴四大源头区之一。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栏目曾经做过轰动一时的《沙起额济纳》。

  那里曾经有诸多的湖泊,河网密布。

  仅仅是十或几十年前,东西居延海里还波光粼粼,湖里出产的“大头鱼”的鲜美还被人们交口称赞。

  那里是黑河的尾闾。

  黑河已经有很多年无力注入下游的湖泊。

  在中国科学院寒区旱区工程研究所,肖洪浪研究员拿出一张黑河流域的卫星遥感图。他指着下游一片褐色的区域说,这里以前都是绿洲,现在,全部退化成了戈壁荒漠。

  一生从事沙漠研究、我国研究沙尘暴的第一人、著名沙漠学家杨根生是我国四大沙尘暴源头区的确定者之一,他曾经数次到黑河下游的额济纳地区考察。1982年,他来到额济纳地区考察时,东居延海和天鹅湖还是波光粼粼。说起当年在天鹅湖泛舟的情景,杨教授记忆犹新:那时候湖里还有一米五深的水,成群的天鹅在湖里嬉戏。2001年,杨教授率领着沙尘暴源区科学考察团再次来到额济纳时,他看到了已经完全干涸的天鹅湖和东居延海。在天鹅湖的湖底上,有一间牧民搭建的简易房屋,四周不见人和牛羊的踪迹,屋前的几根用来拴骆驼的梭梭木桩,在风中兀立着。杨教授说,建国以来,我国发生了七次可见度为零的沙尘暴(即黑风暴),全部发生在黑河流域,黑河流域已经成为我国活动最为剧烈的沙尘暴源头区之一。

  作为一条河流,黑河不大也不小。说它不大,是因为每秒几十立方米的流量在南方或许不如一条小溪;说它不小,是因为它是中国第二大内陆河。在其蜿蜒800多公里的流程中,它养育了张掖绿洲这样国家级的商品粮基地。如果在时间的尺度上追溯的话,汉代黑河下游的居延绿洲的规模甚至就可以与今天的张掖媲美。

  黑河发源于青海省祁连县境内野牛沟乡的八一冰川,此外它还有一条被称之为东岔的发源于冷龙岭的支源。黑河出祁连山,留下了一条国内仅次于雅鲁藏布江峡谷的大峡谷,因为没有道路可以通行,这条大峡谷至今尚未揭开其神秘的面纱。在张掖地区的张掖、临泽、高台三县(市),黑河灌溉着270多万亩肥沃的农田。黑河出高台县境内的正义峡后,进入下游,这一片地区本来是一片戈壁沙漠地带,古代的文献上曾称之为“瀚海”。正是有了黑河,沿岸才能见到珍贵的稀树森林——胡杨林,中原之地的文人墨客大概很少能够来到这片极地。在古代的文献中,下游的黑河被奇怪地称做“弱水”,说原因是“水力不足以浮鹅毛”。以至于1948年,著名林学家董正钧先生到额济纳旗考察时,还亲自在黑河里用羊皮筏子漂流试验,结果“始证古人言之不确”。黑河最后注入内蒙古自治区额济纳旗境内的居延海。

  作为一条内陆河流,黑河的流变完全可以用某种样本来分析。人们面对黑河的时候,会感受到惊叹、振奋、痛心或者黯然无语,很少有一条河流能让人的情感如此错综复杂。

  本世纪初,俄国著名探险家科兹洛夫受其前辈普热瓦尔斯基的启迪和激励,带着那个时代想功成名就的强烈冲动,前往中国腹地的时候,在通往著名的居延海的途中,饱受干渴和沙尘暴。在情绪的极度摇摆之中,他来到了著名的黑河边上的黑城,在这里他终于实现了一个野心勃勃的梦想。他从黑城盗掘的珍贵文物——其中包括珍贵的西夏活字印刷的佛经、各种文献、精美绝伦的佛教画像,最为珍贵的则是一本汉文和西夏文对照的字典《中番合音掌中书》——据说就驮了一百多峰骆驼。科兹洛夫的发现吸引了斯文·赫定等人蜂拥前往黑河,与斯文·赫定同行的年轻的考古学家贝格曼注意到了一种写在木片上的文字——居延汉简由此重出人间。今天我们行走在黑河沿岸的戈壁上时,还会被不时映入眼帘的古代烽燧遗址深深打动。

  然而,今天曾经四周的芦苇茂密得人都无法进入的居延海干涸了,黑河断流了,一场场沙尘暴刮起居延海湖底的沙土。每年的春季,大半个中国都会时时笼罩在不见天日的黄尘之中。

  中华酚鼠和淘金者

  青海省祁连县野牛沟乡是黑河最上游的一个乡,大浪村则是地处最上游的行政村。带我们去黑河源头的是村里的藏族老支书陈列。

  陈列家的牧场要翻过一座雪山才能到达。平时,他带着正在上学的孙子住在乡政府所在的村镇里,这里是他家的定居点。一院砖瓦房,外墙贴着白色的面砖,屋内收拾得一尘不染,家里拥有电视、录像机、VCD、电冰柜等一应家用电器。

  陈列去年骑马摔断了腿,今年又雪上加霜,在张掖,不幸从楼梯上摔下来再次断了腿,还没有好利索。带我们去源头的时候,他特意拄了两根拐杖。

  从野牛沟乡到源头区的沙龙滩,有70多公里的砂土路。一路上,两面的山峰白雪皑皑,冬天金黄色的草原横亘在雪山之间,黑河像一条青黑的飘带从草原中间穿过,洁白的羊群、黑色的牦牛在草地上静静地吃草,这样的景象让我们感到格外的兴奋。而一直看着车窗外的陈列却显得心事重重,他不停地说,这些草原,再不好好保护,就全完了。

  等我们的车停在一片“黑土滩”上时,我们才明白陈列如此忧心忡忡的原因。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片已经完全变成不毛之地的草原。陈列拄着两根拐杖,在黑土滩上走来走去,时不时地用拐杖捣捣遍布在黑土滩上的鼠洞,说,没想到,哪里来的这么多老鼠。

  在陈列的印象中,这片黑土滩原是极其丰美的草原。他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草原上的老鼠越来越多。一种是长着兔子似的长耳朵的兔鼠,他指着稍远处四处奔跑的老鼠说,是这种。还有一种老鼠躲在地下不出来,肥得很,学名叫中华酚鼠,眼睛基本上看不见东西,躲在地底下,一根一根地抽草根吃。洞穴所到之处,牧草全部死亡,打洞翻出的黑土压住地面上的草,形成一片一片的黑土滩。陈列说,越是退化的草场上老鼠就越多,似乎是这种光秃秃的地面让老鼠更能活动得开。陈列说,这些老鼠十分厉害,他们每年都要组织大量的人力在草原上撒布毒饵灭鼠,但效果不太明显。以前用的毒药,毒死了老鼠,也毒死了更多的老鹰,后来,撒下的毒饵老鼠动都不动。现在用的是生物毒药,似乎也成效不大,一片草原上毒死几只老鼠后,这些老鼠就开始大规模地搬家,甚至能越过黑河,寻找“安全”的地方继续毁坏草场。

  陈列清楚地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沙龙滩还有种类繁多的野生动物。他说,野牛沟嘛,本来就是野牛出没的地方,那时候野牛随处可见。困难时期,很多外边的人开着卡车到这里来猎杀野牛。现在,野牛是一只也没有了。除此之外,草原上还有黄羊、藏羚、岩羊、野驴等野生动物,现在都基本上绝迹了,连老鼠的天敌老鹰、狐狸、狼也基本上绝迹了。

  正在说话的时候,一只黄羊出现在远处。本来在草原上漫步的黄羊,远远看见了我们,突然飞奔起来,一瞬间就消失在我们视野之中。

  在黑土滩的边上,是一条条砾石满布的沟壑,还能看出水流冲刷过的痕迹。陈列说,这是黑河以前的河道。

  那么现在的河道呢?

  没了,已经干了。

  干了?

  是啊,以前黑河从现在的出水处到它真正的发源地八一冰川脚下,本来是有河道相连的,但是,这河道早已经干了,有30多公里的河道都是没有水的。

  陈列指着砾石遍布的河道说,这些地方以前长着高高的麻柳,现在是一棵也看不到了。都是淘金给淘坏了啊。

  黑河的源头盛产砂金,解放前,甘青两省的军阀就在这里有整营的黄金部队专门从事淘金。从此之后,淘金者的脚步就从来没有断绝过。关于某些淘金者一夜暴富的神话飞快地传播着。有种流传最广泛的说法是,一位淘金者仅用了几万块钱投资,一月之内竟然赚了700多万。被发财梦激励着的人们蜂拥而至。最高峰的时候,有近五万淘金者蜂拥祁连县内的黑河源头区。源头区的河道、砂石被他们一遍遍地翻淘,茂盛的灌木林被连根拨起,当做柴禾塞进了炉膛,用以冬日祛寒。河道被翻了个底朝天。河水也慢慢地渗入地下,河道干了,灌木林消失了,野生动物灭绝了。

  我们沿着干涸的河道下行20多公里,终于找到了黑河西岔的出水处。只见一眼眼小小的泉水,从地下泛出,是那么的细小、孱弱,又一条条顽强地流淌、汇聚,终于成了一条河的规模。

  同样是因为淘金,黑河东岔阿柔乡的牧民们最终失去了他们的夏季牧场。

  阿柔乡是藏族阿柔部落的聚居地。阿柔是藏语“看见字母阿的人”之意,传说他们的祖先在黄河源头的阿尼玛卿雪山下放牧。在一次祭拜神山阿尼玛卿的时候,全部落的人都看见了雪山上神秘显现的巨大的“阿”字母,才有了这样的部落名称。一百多年前,他们辗转来到水草丰美的黑河东岔放牧并定居下来。

  东岔刚刚下过一场雪,草地的积雪还未完全消融。牧民才不旦一家还在转场的途中。

  才不旦和他的儿子三排瑙乳、儿媳周桑放牧着家里300多只羊、100来只牦牛,在夏天刚刚来到、草色才开始转青的时候就离开了定居点,在夏季牧场呆了好几个月,直到天冷得实在无法忍受的时候,才决定转场回到定居点周围的冬季牧场。

  夏季牧场离他们的冬季定居点有70多公里,他们整整走了三天。今年天旱,牛羊都比较困乏。又到了羊群的产羔季节,每天他们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前行。在他们的转场途中,他们遇到了这场雪,晚上,他们只能挤在单薄的帐篷里,还得时时操心这些牛羊。(未完下期再续)

(责任编辑: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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