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我接到指令,从临夏到甘南然后到陇南,了解地震灾情,一夜奔波后到达舟曲。那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被称为“藏乡江南”的地方。
因为晚上到达,除了哗啦啦的白龙江水,我对城市几乎没有印象。晚上在白龙江边一个没有名字的旅馆订了房间。当然没有电梯,拎着几大包通讯、救生设备,哼哧哼哧地爬到四楼,房间狭小,有两张咯咯吱吱地床,一个八十年代流行的老电视。旅馆是整个儿一层楼,半边是老板的家,半边是客房,洗脸水需要到店老板家的厨房里盛。
吃饭的那个面馆在层层叠叠的群楼中间,走两层台阶就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令人惊奇的是羊肉面片儿倒是正宗的临夏味儿。饭间,向老板要大蒜,胖乎乎地老板隔着几个桌子,把一头大蒜稳稳地丢在我们的桌子上。
晚上斜躺在床上休息。隔着窗子和老板娘聊着天。“地震你怕么?”“怕嘛,咋个不怕,怕有啥用?”老板娘一遍给娃娃洗衣服,一遍淡定地回答。
晚上十点多,街上一阵喧哗。人们都抱着枕头、被子、孩子、吉娃娃往广场上走。老板娘一脚踢开门,给房间里放了一壶开水:“晚上要地震,你们跑嘛不跑?不跑就早点睡,跑的话给我把门带上。”说完抱着孩子,拎着一个小板凳摇摇晃晃地下了楼。
想想还是跑吧。便把车停在白龙江边,三个人准备在车里过夜。半夜,两个同事一个打呼,一个磨牙,折磨地受不了,我在白龙江边硬生生地坐到天亮。当然也没有地震。
一大早回到小旅馆,老板娘在扫楼梯。看到我就白了一眼:“我才跑了两个小时,你们咋跑地一夜没回来。屁胆子!”
两年后,我中断上海世博会采访用了一天一夜时间赶到舟曲县城外,又步行了10公里进到县城。城里已经一片泥浆,依然没能看清楚县城的摸样。
连续赶路,加上忙活了一天的采访,我全身的肌肉疼痛,消毒水薰地我肺部干疼。到了晚上,我觉得要是不能好好睡一觉,恐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而我们宿营的统办楼会议室里,地上早就横七竖八地躺了数百名男女同行。
我挣扎着走到大街上,想找一个正经八百的床,哪怕爬到谁家没人的房子里偷偷地睡一觉也行。
巷道里一对夫妇打水回来,我向他们表明身份,希望借宿一宿。男的尚在犹豫,女的立马捣了他一肘子:“走,到我家。”
没有灯光,我跟着他们高一脚低一脚到了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一棵柿子树,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两排房屋的屋檐。女的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间屋子,点上蜡烛,烛光只能照见屋子里一张床,不过闻闻屋子里的味道,有泥土和木头的味道,应该是一间土木结构的房屋。
没有开水,他们给我倒了一杯凉水,说这是泉水,政府说不要喝,我们觉得没事,你喝。我没敢喝。然后又拿了几个生涩的青苹果给我,我勉强吃了一个。
聊了一会儿,女的说,时间不早啦,你早点睡。然后“扑”地一声吹灭了蜡烛,两口子摸着黑出了门到另外一个屋子里去了。我摸索着到一张大床上躺下。刚睡没多久,门开了,男的从门里探进来半拉脑袋,打着打火机,“记者啊,晚上睡轻点,有泥石流我来喊你。”然后,脑袋一缩走了。
一听晚上还有泥石流,我立马没了睡意,直愣愣地盯着窗子外面,听着山里的动静,一直到凌晨才沉沉睡去。
早上一大早起来,女的在柿子树下的水池子边刷什么东西。“昨晚上没睡好吧?我们家那个,我让他别提醒你,他非要来给你说一声,我说吧提醒了你也没用,泥石流来了,你说咱们谁能跑了?还不如让你好好睡一觉呢!”
出了门才发现那件房子在山坡上地势较高的地方,雾霭就在屋顶上压着。
一过又是两年,两年间多次来舟曲,可再也没见过那个旅馆的老板娘,也没见过那个背水的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