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爱过一个人,即使不联系,也依然会记得他】
从一开始就叫他“小男孩”.唤得声声的亲切,是那种雀跃的、快乐的音调:哎,小男孩!
我这样叫着,恣意而优越。那时候才刚刚高一,记住他是因为那年的班会,我是团支部书记,奉班主任之命在班会上大肆渲染友谊相对爱情而言的纯洁与高尚。
我说:我们更向往男女生之间纯洁的友谊,在若干年后,依然成为我们无法忘记的那种刻骨铭心。
话音未落,他从我面前的座位上站起,一字字清晰地咬着对我说:你说得不对!
他认真地看着讲台上的我,腰杆挺得很直。他说男女间永远没有真正的友谊。真正刻骨铭心的永远不是友谊,因为这个位置要让给爱情。
我说我也有很多的男生朋友,我们之间没有爱或者喜欢,只有友谊。他微微地笑了。他翘一翘嘴角,在四月的阳光里竟是一种朝气逼人的感觉,他说的话我以后一直记得。他说:那你以后一定会淡忘他们。以后你会上大学,会工作,会有自己的家庭,你不和他们联系了,渐渐地也就忘了。可是如果你爱过一个人,即使不联系了,你也依然会记得他。
那句话掷地有声,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砸出教室里震耳欲聋的掌声。我尴尬地站在讲台上,却也在心里为他鼓掌。
就这样记住了他,他生于1981年12月9日,比我小一年两个月零五天。
我从那以后和他走得很近,尤其喜欢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大呼小叫:哎,小男孩!他不答应,即使坐在我前排也连头都不回一下。但是他会把一块橡皮递过来——他永远都知道我需要什么,在没有语言的时候,他感应得到。
他会在食堂里替我抢一份辣椒鸡,挤得满头是汗。他不准我用一次性的筷子以及一次性快餐盒,说“不准”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脸上是那种单纯的固执。那个时候我还不是很在乎“环保”,但是我在乎这个小男孩。
【成熟的我,不会找一个小男孩做恋人】
高二的时候文理分科。我去了文科,他依然学理。
1999年的夏天,我很顺利地考上艺术学院。他更加顺利,考到北京医科大,现在该叫北京大学医学院的那个地方。
我们离得不算远,火车四个半小时的车程。
大学里我依然在和高中时的那些哥们儿通信,大一上学期的时候最为热火朝天,可是后来信渐渐少了,因为哥们儿都有了女朋友,爱情终于高居友谊之上。渐渐地我们不再联系,到大三的时候很多昔日的朋友变得疏远,甚至有时候会一下子想不起他们的名字。这让我想起高一那年,小男孩说过的话。
他比我小一年两个月零五天。在我的脑子里,我是要找一个比我成熟的人做男朋友的,他要比我大至少两岁,要疼我像疼自己的小妹,要成熟稳健,而不是小男孩那样单纯。
我那时以为自己很成熟,成熟的我是不会找一个小男孩做男朋友的。
【留在昆明湖上的那种悸动与震荡】
于是,大二的秋天,我电话通知他,我有了男朋友。
他良久没有说话,只是后来他说:祝福你。
那段日子,我是很幸福的,因为那是我的初恋——虽然半年以后,我们就分手了。分手的原因没有,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没有安全感,虽然他比我大两岁,虽然他比我高17厘米。
之后我用了五个月的时间疗伤,到再开学的时候我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大三老生,九月,我旷课三天去了北京,我突然很想去看看我的小男孩。
所以,在北京站,我站在他身边,看他给我拎着包,恍觉,这就是情侣了吧?
后来在他的校园里逛,他说带我去参观人体解剖室,可是刚走了一半,我就放弃了。我惊惶地问他:等你当了医生,会不会变得冷血?他笑了,摸摸我的脑袋,很轻松的样子。
他安排我住在女生寝室里,那些女孩子都以为我是他的女朋友,七嘴八舌地告诉我他有多好。说他是多么地稳重,多么地成熟,多么不像一个1981年出生的人。说他是学生会主席,工作多么出色,学习多么好,平日里多么细心,等等。
而这些,都是我从未注意,他也从未说起的。
周末他陪我去逛颐和园,在昆明湖上划船。这个时候空气中飘来了细细的雨丝,湖面上变得朦胧,渐渐看不清楚远处的桥。那是属于恋人的天气,是当男孩子给女孩子递过去一件衣裳的时候,他靠近她,拥抱她,吻她的味道。
而这些,成为归程的火车上我始终无法忘记的情景。
无法忘记小男孩紧紧拥抱我的感觉,这让我几乎要窒息。我闭上眼睛,感受那种被需要的感觉是多么地好。也是这种感觉告诉我我在他心里是多么地重要。我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从耳朵到脸颊到唇。感受到他同样很快的心跳,有力地撞击我冰壳一样的偏见。
那是已经很久没有过的感觉了,或许也可以说这种感觉我从未有过。即便是我在恋爱的时候也没有感受到这种来自心灵深处的震撼。那是一种依赖,也是一种无坚不摧的答案。
【很久以后,我才对自己承认,那个时候,我是爱他的】
可是在那个时候,我不承认这种答案。也根本不肯去想:为什么,在我最孤独、最需要依靠的时候,我最想见的,是被我称做“小男孩”的那个人?
后来才知道,那个时候,我根本就是在逃避我自己。
只记得,从那以后,他所有的电话我都不接,所有的信都未拆封就退回,所有的关于他的物品被封存。我以为,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是偶然,是一时的冲动。只要愿意,就可以遗忘。
至于为什么要遗忘呢,我想,那是因为,他是我的小男孩,始终是我的小男孩。
直到12月,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有人跑到我寝室里,很大声地告诉我:叶萱,楼下有人找。透过玻璃,我看见他站在楼下的雪里。
从早晨到黄昏,他都站在那里,偶尔抖一抖身上的雪,抬头看看我们挂着厚厚的窗帘的窗户,跺跺脚,继续站着等。他的腰杆挺得还是那么直,身上一定还有来苏水的味道。
他的脸上,再不是六年前的稚嫩,成熟而倔犟。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