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元旦,安徽省某师范学校2002级英语班联欢晚会上,大家兴致勃勃地在做击鼓传花游戏,当红花刚好被传递到一个空着的座位上时,全班同学的欢歌笑语戛然而止。8个月前,他们的同学,忧郁而文静的安然留下一纸遗书,悄然地选择了自尽。花一样的年龄,花一样的女孩就这样永远离开了……
伤痛,缘于一个疯子的强吻
1985年冬季,安然出生在阜阳市某镇一个普通的农家。安然的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继安然之后,他们又生了一个女孩。按当地农村根深蒂固的封建观念,只有生下男孩才算完成传宗接代的责任。于是父母支付了高额罚款的代价获得一个男孩。
小弟是全家的重点关爱对象。安然,作为姐弟3人中的长女,自然一直不太受父母重视。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她长成一个文静、敏感的女孩。如果一切就这样下去,安然会平静地度过她的花样年华。然而,在她13岁那年,一件事改变一切。
那是一个仲春的午后,读初中一年级的安然在家吃过午饭后,赶去学校赶写一篇作文。她已经是个很爱美的小姑娘了,穿着姑姑送给她的粉红色衬衣,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她的心情也格外地好,哼着一首刚刚从电视上听来的流行歌曲,悠闲地走着。
万万没有料到,一个身强体壮、衣衫褴褛的疯男人,突然从麦田里钻出,向她扑来,他嘴里含混不清地喊叫着什么,强行把安然压在自己身子底下。羞辱和恐惧让安然努力挣扎,大声呼救。凄厉的呼叫声很快引来了附近村庄的村民。在人们的强行阻止下,疯子就是不肯放手,后来,他含混地向围观的人们提出了一个条件:要让他美美地亲安然一下。
安然已哭得声音嘶哑。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人们只好抱住不断挣扎的安然,让那个也累得气喘吁吁的疯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善良的人们并没有想到,这个众目睽睽下的动作,对于这位刚踏入人生美好年华的少女来说,将是挥之不去的恶梦。
事发当天下午,安然没有去学校上课,她被好心人送回家了。她多想扑到妈妈怀里大哭一场啊。但爸爸妈妈不在家,年迈的奶奶从那几位好心人手上接过了她。为了说明事情的真相,那几个人向闻讯赶来的邻居们反反复复地叙述刚刚发生的事儿。躲在屋里哭泣的安然又一遍感受到了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当天晚上,爸妈终于都回来了。他们显然已经听说了这件事,但是,妈妈只看了看她换下来的衣裤就放心了。妈妈对委屈得再次放声大哭的安然简单地安慰说,没啥,他没有碰到你。妈妈的安慰后来变成了责备: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也不小心,哭啥哭,爸妈每天干活累得还不够吗?
第二天,依然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全家人都非常平静,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样,吃过早饭,爸妈都各自忙碌去了,安然只好背起书包独自上学去。她多想让爸爸妈妈送她一次,哪怕只送到校门口,甚至只送过昨天那个出事的地点,她心里都会感到安慰一些。
此后,爸妈把这件事彻底地忘了,再也没有向她提起过它。可是,村里的人们和学校里的同学们却牢牢地记着这件事,好心的大婶审视着她的身体,告诫她千万不要穿得花红柳绿的,那太容易让坏人注意了;小姐妹们也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鼓励她长大后报仇。
就这样,安然生活在亲情和人情的冰与火之间。那份淡漠的亲情,好像早已忽视了她的存在;而社会上那种貌似关怀的问长问短,又不时地让她徒增烦恼。她几乎每夜都做恶梦,每次醒来时都是痛不欲生。在孤独无助之际,安然那颗原本就很敏感的心,变得更加脆弱起来。她像一只蚌壳,紧紧地封闭起来,守护着柔软的少女之心。她的心事只向日记本诉说。
绝望,走不出的孤独淹没了她
伴着时光的流逝,安然把自己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中。她给自己定下了很高的目标,一定要做一个优秀的人,无论是在学习上,还是在个人品质上。
可是,老天仿佛和她作对似的,无论她怎么努力,数学、物理等科目就是似懂非懂。初中毕业会考,理科功课成绩很差致使她名落孙山。
公正地说,安然的爸妈还是很疼爱女儿的,尽管他们不懂得与孩子沟通。他们看出安然热爱学习,就咬咬牙听从了安然班主任的建议,让安然退回到初中二年级重读。和原本低自己两个年级的弟妹们坐在了同一间教室。一种叫自卑的东西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安然在日记里说,她始终都有一颗不快乐的心。
2002年暑假,安然终于被一所师范学校英语专业顺利录取,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安慰。但安然决心在离家几百公里的师范学校重新开始时,却发现这里的生活远远不同于事先的想象。
在她们的女生宿舍里,由于安然年龄最大,被老师指定为寝室长。可是,面对那些活泼可爱的小妹妹,她觉得自己是那么木讷和落伍。她们谈论网恋、歌星、足球,不久又一个个地被男生邀请出去玩,这让安然觉得自己始终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安然更加孤独而忧郁,几年前刚受过伤时的那种感觉又回到了她身边。老师和同学们似乎也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在班委会的正式选举中,老师有意让她担任班干部,以期给她更多与同学们接触的机会,她欣然担任了生活委员。与此同时,老师还给她安排了一个叫陈欣的男生同桌。
陈欣善解人意,和安然是老乡,课余他们有很多话题。除了弟弟之外,安然第一次和男孩子有这么亲密的接触。第二学期开学,她发现自己几次去学校门口张望,期盼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莫不是自己喜欢上了比自己小两岁的陈欣?她为这个想法而羞红了脸,从此不敢正视陈欣纯真而又热情的眼神。
新学期开学,她发动同学们进行卫生大扫除,可是男同学们忙着去球场踢球了,女同学也溜走了。安然感到自己这个生活委员真的很窝囊,只好抄起扫帚,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干了起来。陈欣发现后,默默地陪她一起打扫。安然一阵感动,她想,就认陈欣做自己的小弟弟吧。这样一来,既可以避开别人认为他们谈恋爱的嫌疑,自己又可以更坦然地关心他了。
从此之后,除了陈欣可以谈心,安然变得更加孤独了。每天到食堂打饭,她总是等到最后才去;宿舍里的小姐妹们也不敢和她多交往了,因为她的脸色总是阴着。
在一个春风荡漾、月光皎洁的晚上,她来到校园外的颍河畔散步。她感到这里真是美极了。人在这个尘世上,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终究是要回归于大自然的。在那个晚上,安然第一次有了投身于这条河流,自绝于这个世界的念头。
与此同时,安然的学习成绩再次出现了红灯。回想起临来上学时,爸妈四处为自己张罗学费的难堪场面,安然感到自己失败极了,与其这样索然无味地活着,真的不如离去。不如离去,这个念头像个可怕的幽灵,盘踞在她的每一刻不快乐的时光。
伤逝,无可奈何花落去
有时,安然想陈欣如果是个女孩就好了,那样她就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知心朋友。可惜的是,陈欣是个男孩子,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和自己在一起。而且,陈欣将来还要工作、恋爱、娶妻生子……
安然越来越喜欢胡思乱想了。上课的时候,老师讲的东西对她来说好像天书一样,每当这时,她都感到没法活下去,没法向爸妈交待。她作出一个决定,等到陈欣迎来他18岁生日后,她就离开他,离开这个世界!真的,她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2004年4月29日晚上,安然破例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一向生活节俭的她以一个姐姐的身份,请所有祝贺陈欣生日的同学到校外的小饭店里聚餐。席间,同学们第一次发现这个有着苍白脸色的女孩是那么美丽和健谈。男孩子们举起酒杯,不断地向安然敬酒。安然总是一饮而尽,然后用疼爱的眼光望着她的好弟弟陈欣。后来,她又要求为陈欣代酒。
她说,过了今天晚上,陈欣就是一个男人,他很可能不再属于我了。这句伤感的话很快被同学们的酒精覆盖了。他们开玩笑地说,陈欣永远是属于你的。
安然凄然一笑,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滴落在透明的高脚酒杯中。她摇了摇头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陈欣示意两个女同学搀住安然,大家猜想,安然可能喝醉了。
发现安然的遗书是在第二天上课之后,最早是陈欣在书桌里发现了安然写给自己的绝笔书,他惊叫着奔跑向班主任的办公室。这时,大家才发现安然昨天没有回宿舍就寝,也没出早操,上午也没有来上课。随后,在安然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上发现了她写给家人和全体室友以及班主任的遗书。她说,她等这一天,等得很久了。
遗书里,安然再三请求父母忘了她,并要求把从河中打捞上的遗体器官尽可能地捐献给医院,以给这个世界做一点奉献。她说自从那次被疯子吻了之后,自己的心就发生了癌变。她把自己比喻成女贼,窃取了父母的钱财后,灰溜溜地逃离了这个世界。她把饭卡、几卷透明胶带留给了同宿舍的同学们,又给陈欣买了很多火腿肠、果冻,让他一定吃掉。在临离开前的晚上,安然来到公用电话超市给读中学的妹妹打了20分钟电话。可惜的是,粗心的妹妹根本没有听出姐姐是在向她作最后的道别……
安然的遗体是在颍河下游发现的。10天来,她的同学几乎没有人吃过一顿安稳饭,他们和校方、警方、安然的父母一起,组成了庞大的寻人队。大家多么希望这个女孩子突然之间改变主意,希望有一天她能出现在某个城市的车站啊。然而,一切都只是假设。
当安然的遗体打捞上来的时候,警方通过侦查很快认定这是一起由于心理问题而导致的自杀事件。安然的妈妈已经哭哑了嗓子,神经兮兮地说,俺早就看出安然是天上的童女,迟早要被召回去的,这下可好啦……
新的一年又来了,安然的同学们在心里向她问候:你在天堂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