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谈菲茨杰拉德
如果让我"举出迄今为止遇到的最重要的三本书",我会不假思索地回答,那就是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和雷蒙德·钱德勒的《漫长的告别》。倘若只让我从中挑选一本,那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不起的盖茨比》。
司各特·菲茨杰拉德的文章具有独特的美感和韵律,会让人联想起优秀的音乐作品。他用这种节奏驾驭着文字,就像童话故事里魔法豆的枝蔓向天空伸展一般展开他的叙述。流利的语言接连诞生,不断成长,为寻求空间流畅地在空中移动,真是一幅美丽的景色。在这种时候,逻辑和统一性偶尔也会被逼到某个角落。语言被吸入空中,多样而暧昧,存在着各种暗示、各种可能。
一九二二年菲茨杰拉德二十六岁时,和泽尔达远离纽约市区的喧嚣,搬到郊外长岛大颈去生活。他打算在这里平心静气地进行创作。但是,活泼爱热闹的泽尔达无法忍受安逸的郊区生活,再次过上了喧闹的日子。但实际上,对于菲茨杰拉德来说,这也不是完全无益的消耗--至少长岛夜夜笙歌的生活成为日后《了不起的盖茨比》的故事背景。
《了不起的盖茨比》被评价为"名留文学史的杰作",被美国高中选为必读书目,每年的销量达到数十万册,这都是菲茨杰拉德身后的事情了。菲茨杰拉德饱尝艰辛,坚持小说创作(不论有无全盛期和辉煌可言,他的多数作品都是值得细心阅读的佳作),直至一九四○年去世,年仅四十四岁。临死之前,他都一直认为:海明威才是当代的文学巨星,与之相比,他自己只是学到了一些技巧的文学娼妓。
"能创作出《了不起的盖茨比》这样伟大作品的作家,为什么会沉迷于酒精,过着浮华的日子,而不去认真写作呢?原因我不是很清楚。但当有一天我见到了泽尔达,就一下子恍然大悟了。""泽尔达忌妒菲茨杰拉德出众的才华,只有把他从创作中拉出来她才能获得满足。"这就是海明威的解释。他在给麦克斯·珀金斯的信中如此写道:"菲茨杰拉德获救的道路只有两条。一是泽尔达死去,一是他弄坏自己的胃不能再喝酒。"海明威的推测在某种意义上击中了要害,但在另一种意义上又忽视了一个关键点。菲茨杰拉德从本质上说,是需要泽尔达这个发热点的,而泽尔达在本质上也同样需要菲茨杰拉德。所以,这二人在人生搭档的选择上绝对没有错。只是他们的热量都很强烈,完全超出了一般常识的范围,所以不可能长期维系良好的平衡。
(村上春树文章节选自南海出版公司新版《了不起的盖茨比》导读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