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庄稼拳”
人生如四季:春发,夏繁,秋耕,冬凋。许多人物同样摆脱不了“起而传奇,中则辉煌,晚年落寞”的命运,爷爷陈永贵也不例外。但是,我们却不能不说,晚年的他是平实的,是随意的,是快乐的。
晚年的他开始适应城市人的习惯,开始注意调剂和安排日常生活。在家时他喜欢伏在书桌上看会儿书报,看累了就起身去阳台照料一下他心爱的花,一会儿抚摸着他种的玉米,嘴里唠叨着:“你为什么只开花不结果?”一会儿又坐在小板凳上,抽着烟回忆往事。
爷爷有早起的习惯,他每天早上5点钟就起来,和奶奶一起先为读书的小儿子和孙子做好早饭,细心地放在热水锅里保温,等孩子们睡醒后吃。然后从12层步行下楼梯,走到三里河的林阴小道,再到钓鱼台附近河边散步,边走边甩着手臂。熟人见了他和他打招呼:“健康老人来了!”看到别人打太极拳,不免有几分好奇,也想比划着学几下。他比划了几下觉得不好打,于是就举起双手,叉开双腿,摆起了刨地的架式,自己创造了一套招式,取名“庄稼拳”,还自豪地说:“还是我这庄稼拳好打。”
有时他也会走到小吃铺,吃根油条喝点豆浆。早饭后,他会提着竹篮子去早市上买菜。有时也会和卖高价货的人争执一番。一位小贩正在卖沙锅,他为买主帮腔,满脸不高兴地对那小贩说:“这沙锅比我们那儿的差远了,还卖这么贵!”
有一天,爷爷上街回来,脸上露出很高兴的样子,从口袋里掏了半天。奶奶以为有什么好东西,一看,是一双肉色透明丝袜。爷爷炫耀地说:“你看看,我买的,没有见过吧!”奶奶一乐,说:“你买这袜子倒是稀罕,可谁能穿出去呀?”爷爷就拎着这双稀罕袜子给儿子,儿子不要;又给孙子,孙子也不要。他只好拎着袜子回到自己房间。奶奶说,从此她再也没有见过这双肉色袜子。
一会儿,孙子想吃个烤红薯,他二话没说就带着孙子出门去了。在路上,孙子朝爷爷的脚上看了看,又见有几个人认出了他,急得直说:“爷爷,看你袜子也没穿。”他却满不在乎地说:“那怕甚哩?我又没犯法。”爷爷就是这样轻松随意地生活着。
山里老汉
农村挣钱城市花,本来就不易,加上我小叔叔和我哥哥还在读书,妹妹3岁时也到了北京,这点钱要养活一个大家庭,按北京的消费水平显然是不够用的,爷爷只能省吃俭用,尽量削减花销。嫌纸烟贵,就又抽起了旱烟,用上了他早先在大寨时挂在脖子上的烟杆儿。家里也不用厨师了,由奶奶做些简单的家常饭:早上小米粥老咸菜,中午豆面或榆皮面,晚上是豆面和玉米面掺在一起做成的糊糊饭加馒头。为了给孩子补充营养,有时也炒两个菜,多是些苦瓜和茄子之类。每当吃饭时,他不坐餐厅的椅子,而是喜欢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端着碗边吃边看电视。
爷爷舍不得花钱。有一天,奶奶想买件新衣服穿,问爷爷要10块钱,爷爷就是不给。奶奶急了,说:“我在家里为你做饭洗衣服,工钱也有吧!你要不给,我就向邻居去借。”知道爷爷爱面子,奶奶故意使出这一招,说着就往门口走。这时,刚从山西到北京看望他们二老的父亲见此情景,赶紧掏出钱给了奶奶,这件事才算了结。
爷爷有一个高干医疗本,可以到医术高明、设备先进的北京医院高干病房就诊。每当他身体不适时,奶奶就找出医疗本,催他赶快去医院,可他不愿意享受这种特殊待遇,不管家人怎样催促,就是不去。后来,他干脆把这个小本子锁在自己的保险柜里,谁也不能动。
老百姓对他的感情很真挚,许多人见到他后都亲切地叫他“永贵大叔”。他听后很高兴,说:“老百姓还认识我,没把我怎样。”
他每天上午从木樨地步行到甘家口街上买菜,然后坐公共汽车回家。当他提着菜篮子上公共汽车后,车上人多拥挤,已经没有座位。乘客们认出了他,争相给他让座,问长问短。他说:“北京人没有看不起咱这山里老汉,对咱可好哩。”
退出政界的他,已经没有任何权力了。然而人们在这位老人身上,看到了朴实、诚恳、热情和理解。老家人带来了苹果、白薯、玉米,他总要分给大家,家里哪天做了稀罕的也不时送下楼分给大家吃。人们经常能吃到“永贵大叔”送来的热腾腾的包谷面烙饼、煮熟了的玉米棒子和甜甜的白薯,人们感受着这位隐退老人浓浓的情意。
家乡的人不时来北京看望他,知道要来客人,他就买来鲜肉一片片地切好,放在冰箱里,等客人来了后才能做,自己舍不得吃,也不让家里人动,然后早早地下了楼,在大院门口等着、盼着。
他从不轻易用国家给他配备的专用小汽车。客人到了后,他笑着对客人说:“我没有去车站接你们,看,我在家给你们准备好饭了。”来家里的客人谁要是在外面吃了饭,他总会说:“外面贵,家里有饭嘛。你省下这些钱,不是还能买双鞋?”他喜欢留客人住在家里,说:“来了就住我家,这比住旅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