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我一直客居在亲戚家的一所老屋里,老屋带一个小院子,四周的绿化不错。冬天到了,小区内仍见得几簇翠竹摇曳,还有那四季常绿的桂花树,及一些冬天不落叶的杂木与丛薮点缀其中,所以小区里绿意长驻,生机盎然的。只是冬天,老屋里光照时间总是那么短,因而那冬日的阳光,在我,在老屋,就总显得那么地珍贵了。
也许老屋是上个世纪所造,在小区里随被后来的高大建筑物所渐渐包围,特别是在老屋的东南方有一座新楼,刚好把老屋一整上午的阳光遮拦住了。昨天是星期天,太阳早早地从东边出来,喜洋洋地,只是气温太低,温度到了零下八度。吃过早饭,我去菜场随便购了点菜--是的,只我一人,够吃了。返回老屋时,见到别人家的凉台、院落中的阳光正熠熠地照着,真是非常的羡慕。快到十二点时,老屋的小院里终于见到了阳光了!看那光,金灿灿的,如一位美人莅临。虽然她姗姗来迟,但我不怪她,反而飞快地投入到她的怀抱!她是那么地温暖,那么地柔和,我不能不惊异她那温润的怀抱了--呵,这冬日的阳光呀!于是,我赶紧跑入屋内,把那冷坚如铁的被子抱出来,争分夺秒地把它晒在小院里。此时,阳光直照,任何建筑树木都挡不到她了,她正照着老屋的小院落里,还有阳台上。因此,我也便搬出一张椅子和一只小方櫈,放在阳台的一角,我且享受一下这冬日难得的阳光了。
阳光暖洋洋的,一丝风也没有。于是再进屋沏了一杯淡淡的茶,拿出几本书,一边慢慢地品着茶,一边读着《宋词三百首》里姜夔的几首词,体味着词人对远方佳人的思念,感受着对羁旅漂泊的孤寂冷落--读着这些词,不禁也让我一下子联想到自己这几年来的境遇。几年来,我一直客居异乡,而事业无成,岂不与姜词中所描写的情景有几份类似,可谓凄凉悱恻,嗟叹悲苦呵。唉,还是不看姜词吧。于是随手又拿起一本《外国文学史》,然未读几行思绪仍不能集中。然正午阳光高照,如母亲的一双温暖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使自己又平静了许多。于是我干脆闭起眼,把我的一张略带几许伤感而清瘦的脸庞抬起来,迎着这冬日的阳光。呵,阳光是那么地温而不热,仿佛善解人意似的,轻轻地拍着,哄着,不一会儿,我便如婴儿一般地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梦里,我似乎回到了十几年前山区的老家。那也是一个冬天,我回老家探望我的一位大哥,他长期住在大山深处的一个小村舍里,孤苦伶仃,为了我们他做出了太多的牺牲。那日父亲和我早早地起床,携带了一点腊肉、煮鸡蛋之类的物品,好象我还背了一小袋米。我们沿着山涧竹林旁的羊肠小道,走了一上午,临近中午时分到了一片开阔而朝阳的旱地,地里铺满了葱绿的麦苗儿,而头顶上冬天的太阳热烈地照着这大片开阔的麦地。麦地中的地气在阳光的直照下,正慢慢地升腾着,如千万条无色的绸缎上下轻轻地抖动;山风吹来,麦苗随风摆动,忽地传到地的远处,那绿色的麦浪呀,在阳光下,如同一绿色的湖面所泛起的涟漪向四周散去一样……然正处于这样的美景中,忽听得小院前有清洗油烟机的工人,在大声地吆喝着,于是惊醒。醒来发现自己正斜靠上椅子上,不见了父亲,不见了麦地。还好,唯有一样与梦中的情景一样,那就是我正沐浴在这冬日温暖的阳光里,隐约地触及到春天的信息,她抚慰着我孤寂的心灵,还有我那思念着的爱人和孩子。
但是,冬天里,老屋子的阳光总是那么地短暂。翻身看了一下手机,时间才过下午三点半,而阳光已开始偏离老屋的小院子了,把那最后离别的光线,照在小院落前的竹梢及杂木的丛顶上,如同油画里淡淡的一抹浅黄,多么地让人想去轻轻地摸她一下。我是多么真诚地渴望着,她再与我相聚一会儿呵。但时间如同天神一般凶狠,毫不留情地催促着她,特别是冬天的下午,快到五点时,她便要最终收起那最后的余辉了,老屋里的小院落更是一下子变得阴冷昏暗起来,而隆冬时分的寒气旋即也把老屋包裹着了。于是我迅速地收起被子,搬椅子收拾好进屋。
晚上,我盖着白天晒过的被子,十分地舒适温暖,那被上便留有了阳光的味道。是呵,那是冬日阳光特有的味道,温馨而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