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毕飞宇:文学在中国“一脸贱相” 太不值钱

时间:2012-07-02 10:26来源:羊城晚报 作者:高方 点击: 载入中...

 

毕飞宇


著名作家毕飞宇不仅在国内屡获鲁迅文学奖和茅盾文学奖,作品译到法语和英语之后,甚至还获了西方文学奖,如《平原》获得法国《世界报》奖、《青衣》的英译本于2008年入围英国《独立报》外国小说奖复评名单,《玉米》的英译本推出后,于2011年获得“英仕曼亚洲文学奖”。

 

小说家的一生往往得不到常人的幸福

 

高方(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以下简称高):根据我了解,你的不少作品已经被译成英语、法语、德语、意大利语等语种,在国际文坛也有了较大的影响,能不能请你谈一下你的作品目前在国外的译介情况?


毕飞宇(作家,以下简称毕): 就我所知道的范围来看,整体而言,中国当代文学在海外的影响力还很有限,比较下来,莫言和余华就显得很突出,我不如他们,这不是我谦虚,事实就是这样。到目前为止,法国,或者说法语是我的第一站,我的作品都是从法语开始的,然后慢慢地向四周散发,一些小语种因为缺少汉语人才,直接就从法语转译过去了,西班牙语和土耳其的版本都是这样。波兰和挪威这样的国家选择的是英语转译。到现在为止,我在法国出了六本书,《雨天的棉花糖》、《青衣》、《玉米》、《上海往事》、《平原》、《推拿》,是最多的,其他的语种多少不一。语种大概有二十来个。


高:你和你的作品的英译者葛浩文先生曾经一起讨论翻译问题,你讲到,一个小说家最在意的还是语言的气质问题,最不能接受的是翻译作品改变了自己原本小说的结构和语言风格,改变后“那也许是很好的小说,但它不再是我的”。你是不是很担心你的语言特点在另一种语言中难以呈现?


毕:只要是翻译,就必然存在流失的问题。比较下来,以思想和故事见长的作家流失比较小,语言越是讲究,流失就越大,这个靠常识就可以判断。


我说说我的追求吧,我追求的风格是典雅和纯正,有书面语的特征,也就是说,一方面是自然的,但同时又是“被处理”的。举一个例子,《玉米》和《平原》,写的是乡村与农民,还有口语的元素,但我依旧希望《玉米》和《平原》的语言不要太“原生态”。这么说吧,我不希望《玉米》和《平原》的风格是“乡下人在说话”,而是“作家在写作”、在追求。这并不容易。这里头还有一个语言风格的统一性问题,统一的语言风格可以让作品的内部酝酿出强大的气场,饱满,充满弹性和动感。在我看来,作家所谓的“才气”就在这里。风格一旦不统一,彼此就消解了,作品的气韵一定上不去。这个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有多难,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反正我是不相信天才的,天分要有,主要还是肯吃苦,肯花大力气。力量有了,再让自己保持在风吹草动般的灵敏之中,语言就会听话,按照你的美学感受自行其是。


我并不担心我的语言风格能否在我的作品当中呈现出来,相反,我反而担心这种风格过于强势。为什么呢?因为我要面对更加复杂的题材选择,———如果我的新作不适合我现有的风格呢?这就是一个问题。旗袍好不好?好,风格显著。可是,你让玛丽莲·梦露试试看,她过于饱满的臀部未必合适的。所以,我要面对的不只是风格,还有一个多样化的问题。这需要不断地学习,不断地训练,不断地提高。一个小说家什么时候开始满足了,他就死了。


小说家的一生是得不到常人所说的幸福的,“艺无止境”,这句话是真理,也是一条上吊绳,你迟早要被这句话吊死。


高:你对你的作品在另一个国家的命运在乎吗?


毕:我对我的作品在其他语种的命运一点也不担心。我是一个宿命的人,在大的地方,我相信命运。你知道吗,告诉你一个隐私,很不光彩。我在中国从来不打麻将,可是,我喜欢赌场,尤其喜欢轮盘。轮盘吸引我的是什么呢?你永远不知道那个盘子在什么时候停下来。只有命运才能确定。这个比喻很糟糕,却也能说明问题,———作品翻译出去了,它在哪个点上“停下来”,当事人永远也作不了主。随它去吧。所以我说,我只对可以掌控的事情负责,写,这个我可以掌控,翻,我永远也掌控不了。在命运面前,我就想做一个坏孩子:把事情挑起来,然后,自己再也作不了主。我不可能知道命运的咽喉在哪里,知道了我也扼不住它。

 

作家与翻译家之遇如同一场“艳遇”

 

高:2011年4月20日,你和法国东方语言学院的何碧玉(Isabelle Rabut)教授在南京大学有过一次谈话,她是最早接触并翻译你的作品的法国汉学家。她在和你的对谈中,她谈到“最难的是翻译的节奏和音乐感”。你同意这种看法吗?


毕:语言的节奏和音乐感是最难的,这是何碧玉在翻译实践中的切身体会。作为一个“外盲”,我很同意。节奏感和音乐感也是多出来的部分,对语言的信息量而言,它有催化的作用和推波助澜的作用,它可以使语言的信息量疯狂地增长,千树万树梨花开。这一来语言就具备了感染力,可以推动读者的内在,“共鸣“就只这么回事。这正是语言的魅力,也正是文学的魅力。同时,文学翻译的难就在这里,它要求“局部之和”,它更要求“整体”。所以我一直说,文学翻译和“文件翻译”是不一样的,“文件翻译”是翻译,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翻译,文学翻译是一加一大于二的翻译,骨子里是写作,一种很特殊的写作。


高:我最近收集了一些有关你的作品英译的研究文章,都谈到葛浩文翻译你的《青衣》和《玉米》(包括《玉秀》和《玉秧》)非常成功,他将小说名《青衣》译为The Moon Opera,《玉米》翻译为Three Sisters,对这两个外文的书名的处理,你自己有什么样的看法?


毕:首先我要说,葛浩文的英文翻译是成功的。2011年的3月17日,我获得了第四届英仕曼亚洲文学奖,授奖仪式结束之后,BBC的记者访问了我,她的第一句话就说,她喜欢《玉米》的语言。由此我可以判断,《玉米》的英文翻译一定是好的。


但同时我也要承认,把《青衣》翻译成《月亮的歌剧》,把《玉米》翻译成《三姐妹》,首创者是法文版。在西方,《月亮的歌剧》几乎是通用的,只有德语采用了《月亮之魂》,意思也接近。我喜欢这个翻译。把《玉米》翻译成《三姐妹》我有点小小的疑义,因为契诃夫有一个《三姐妹》,它在世界文学史上的影响太大了。无论如何,等《玉米》在俄国出版的时候,我一定不会让俄语翻译这么干。如果你正在写一本小说,你会起名叫《红楼梦》么?你不会的。


高:我们都知道,一个好的作家,要是能遇到一个好的翻译家,是他的幸运,如罗曼·罗兰遇到了傅雷,安徒生遇到了叶君健,莎士比亚遇到了朱生豪。从个人的译介情况看,你是非常幸运的一个,总的说来,你的作品的翻译的质量不错。能否请你谈谈你和翻译家之间的交流? (责任编辑:陈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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