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蒋介石没来看毛福梅,而是携着陈洁如,来到老宅丰镐房前面右首当铺前,指指点点,说他要在此办一所武岭学校,将溪口原有的蒋、周、毛三姓办的武山、溪西、西河三校合并,他自任校长。
个子瘦高、脸庞白皙的陈洁如抿嘴一笑说:“你放着堂堂的黄埔军校校长不当,来当这个小学校长,真是笑话。那还不如我来当小学校长。别忘了,我当过小学教员。”
蒋介石不高兴听这番话。半个月来,他陷进了困境。不用说,黄埔军校对他充满了吸引力,但是筹备之初所遇到的麻烦又使他望而却步。他既不满意自己未来的副校长地位,又不满意军校时刻面临的困窘。他想在溪口静思几日,无奈毛氏婆婆妈妈,陈氏喋喋不休,没有一个能像宋美龄在上海居高临下高谈阔论给他以启迪,更加烦恼的是,他明明给了宋美龄求爱的暗示,她却清高地嗤之以鼻她像一截春葱似地吸着他去咬,咬了却是满口火辣
蒋介石想回屋去。一顶轿子在他身旁停下,轿帘一掀,黑乎乎的轿里传出急促高亢的粤腔:“介石兄弟,你让我好找!”
来人是粤军总司令许崇智,蒋介石的结拜把兄。
他迈着阔步,踩着被车轮压得高低不平的泥地,在蒋介石身边走着。他们来到乐亭。这里高出地面数丈,有伏龙吸水之势,当地人称为“龙头”。蒋介石迷信风水,认为此地两面临溪,一面临街,后有武山屏障,居高临下,全镇形势一览无余,便拆除了这里原先的文昌阁,建成这座宫殿式的乐亭。
许崇智走进来的时候,房间里荡漾着浓烈的龙井茶香。侍从帮他脱下皮袍。他解开领子的纽扣,望着坐在对面的蒋介石。
“你真够呛!天底下哪有总司令追着屁股找参谋长的!”
蒋介石身体前倾,两臂挨着桌面,一边想着要些什么下酒菜,为这位远道而来的盟兄、总司令接风,一边微笑着说:“我不是跟你闹别扭,是黄埔那个烂摊子我不愿受那些军阀的气!”
“干不下去也不能撒腿就跑呀。哪个怠慢你,你找我,我替你做主!”许崇智倒没因路远迢迢而劳累,相反,他精力充沛。他呷了一口茶:“孙先生对兄弟此举很不满意,所以特派我把你叫回去!”
许崇智的大手解开了皮背心,松松裤带。蒋介石张开嘴,好像要问什么,但没吭声。许崇智伸手再拿茶杯的时候,他开口了。
“我宁愿一辈子辅佐总司令,镇守南关。黄埔那份差事让廖仲恺李济深去逞能。要枪没枪,要钱没钱”
“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孙中山已经从苏俄要了几千条枪,还有大批款项,四周的军阀都红了眼!你倒好,把个聚宝盆拱手相让!”
蒋介石聚精会神地倾听着。
许崇智却把话头一转,眨眨眼,诡秘地说:“我看你是又被哪个狐狸精勾了魂,回来相亲”
蒋介石有些沉不住气,指指里屋的陈洁如,连声说:“逢场作戏而已。”
许崇智原是王孙公子,是前清浙闽总督许应骙之孙,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后,仍回福州,在清朝末年做到协统。他也是花花太岁,在进攻福州时,他对各将领说,福州白面妓楼天下第一,从速攻下福州,好到福州吃花酒去。福州攻下后,实行他的诺言,果然在妓楼设宴招待各将领。但蒋介石当了他的参谋长以后,谁在酒家妓楼请客,蒋介石都拱手称谢。每逢假日,蒋介石也多是独自一人去福州郊区鼓山佛寺中消遣,不愿同其他将领来往。许崇智的部下惊奇不已,都说蒋介石本是狂嫖滥赌之徒,今日判若两人,莫非是孙中山嘱他来监军的。许崇智则不无讥讽地说:“荡子回头是个宝!”因为许本人不久前还是在酗酒中消费时光,后来才老成持重,并成了与蒋介石谈论革命辞藻的一把好手。最近听说蒋介石与宋美龄眉来眼去,知道他旧病复发,才说出上面一段话。他又警告蒋介石:“你要再不去军校,你可就错失良机!告诉你,孙先生已经发话,若你再不回来的话,校长一职将考虑他人!”
“他要物色什么人?”蒋介石歪着头,他那一双机警的眼睛像公鸡的眼睛一般,流露出固执而又机敏的光彩,正是这种机敏使他获得事业上的成功。
许崇智品了口茶,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拍了一下胸脯:“不瞒你说,在下就是一个!可我哪有那份闲心管这个差事?再说我也不能夺咱自家兄弟的饭碗!”
蒋介石松了一口气。
可许崇智一句话,又把蒋介石的心勾到嗓子眼。许崇智放低嗓门说:“老头子见我不肯干,又提出让我的上校参谋陈翰誉当。”
“他有什么资格当校长?”
“资格说不上,可你别忘了,他是国民政府军事部长陈树人之子,陈树人与孙先生过从甚密,再说,他比你还年轻。还有孙先生的卫士大队长姚观顺,他,你总熟悉吧?他是护卫有功之臣”
“既然孙先生看不中我,我干脆以后再也不去广州了!”蒋介石心情烦乱,冲着许崇智高声嚷起来,“姚观顺,一个华侨哪里懂得办军校!”
“但孙先生对于你毕竟是偏爱的,再加上张跷脚(静江)跑到广州跟老头子一鼓动,非要你出来撑黄埔的台面不可。老头子真被跷脚说通了”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当校长?那李济深呢?”
“他只能当个教授部主任。孙先生自任总理,下来就是你,廖仲恺任党代表,我又推举咱们季陶兄去当政治部主任!”
蒋介石再一次紧盯着许崇智,从他黑红的脸上似乎要认购一批股票,他整个身子暖酥酥地仰靠在椅子上,想入非非。他自言自语道:“真灵验!”
“什么灵验不灵验?”
“前天我去雪窦寺,太虚和尚为我算命,只说了机不可失四个字,看来我命该在黄埔了!总司令,明天咱们出发吧!”
“别急。”许崇智摇晃着脑袋,把发烫的、毛皮很厚的背心褪到肩胛下,益发眉飞色舞地往下讲:“听说雪窦寺又来了几个妩媚动人的小尼姑,何不去进进香,图个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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