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史铁生——写作是为了活着

时间:2012-01-06 11:21来源:凤凰网读书 作者:梁文道 点击: 载入中...

 

凤凰卫视1月4日《开卷八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我们永远都会面对这样的问题,这个争论好像一直不会停止的。什么争论呢?就是大家总要在辩论或者在讨论,写作的目的是什么?文学的功能或者意义是什么?那么大部分人都会说,写作要负起某些社会责任,然后文学应该在政治、在我们日常生活、在人类历史里面,发挥一些很了不起的作用。

      但是我觉得这样的讲法有时候太容易变得很浮、很粗,而往往忽略了对于那个真正在写作的人来讲,他跟写作之间的关系是什么。而且我甚至还觉得,有时候当我们把写作的目的说的太高尚、太伟大的时候,很容易会堕入一种陷阱,这个陷阱是什么呢?就是让你以为你写了一些很对社会负责任的东西,你就自己给了自己掌声,你甚至因此而骄傲起来。

      然后慢慢慢慢的,你其实又偏离了你原来自己为它设定的目标,比如说我要为了人类、为了国家、为了社会、为了民族而写,其实到最后,你只是想为了要大家或者你自己觉得你做了这样的事情感觉良好,这是一种自大,一种自恋,一种骄傲。

       我们来看看史铁生他怎么来看写作。在我们昨天讲到的这一篇他的散文名篇《我与地坛》里面,我们就说过了,他看到了很多不幸的人,或者一些生命中经过他的人。比如说那一对兄妹,那个妹妹长的那么可爱,但是他发现,她的智商是有问题的,长大之后还会被人欺负。

      看到这么多的事情之后,那么这些事情对于他的写作来讲有什么样的刺激?我们来看看。他里面曾经说到,他那个跑长跑但是最后终于当不成长跑家的朋友,也是因为命运的原因做不成。他们这些人在分享着或者在这个地坛里面,不同的人遭遇到的的命运轨迹时候,他就想到,他要写作跟他这个命运的关系是什么了。

      他就发现,老这么写,写到后来,他就到处在想,该怎么样找题材,怎么样找灵感,还能不能继续写下去。他就发现自己成了文学或者写作的人质。“当一名人质实在是太累了、太紧张了、太朝不保夕了,我为写作而活下来,要是写作到底不是我应该干的事,我想我再活下去是不是太冒傻气了”。

      然后他就说到,“活着不是为了写作,而写作是为了活着,你明白了这一点,是在一个挺滑稽的时刻,那天你又说你不如死了好,你的一个朋友劝你:你不能死,你还得写呢,还有好多好作品等着你去写呢。这时候,你忽然明白了,你说只是因为我活着,我才不得不写作”。

      也就是说,他并不是为了写作而生存,相反的是,写作是因为你已经活着了,这命运已经给你这么安排了,那你干什么好呢?你怎么样打发这无聊的永日跟这无尽的折磨呢?那只好写作了。

      那么很多很多年之后,在他早就离开地坛公园的附近,他写了一篇文章叫《想念地坛》。在这篇《想念地坛》里面,我们也可以看到,他在用他自己的一个理解,在我看来是有点曲解,在解释罗兰巴特的“写作零度”的时候,他说到,他自己也承认他在联想,他说看到“写作零度”这个词,他愿意不期然的还有着如下两种意思。

        “一是说生命本无意义,零嘛,本来什么都没有。二是说可平白无故的生活,它来了,是何用意,虚位以待,来向你要求意义。一个生命的诞生,便是一次对意义的要求,荒诞感正就是这样的要求。所以要看中荒诞,要善待它。不信等着瞧,无论何时何地,必都是荒诞领你回到最初的眺望,逼迫你去看那生命固有的疑难”。

      但其实这一点,虽然这是他90年代之后,2000年之后,才慢慢慢慢我们看到越来越多他这么很直白的写,但是其实史铁生是个非常早熟的作家,乃至于有时候我觉得很多评论家为他的作品分期,所谓早期晚期,都不是那么容易。

      我们看看,再给大家讲回《来到人间》这本书里面选的一篇小说,这篇小说非常有名,很多人都读过,就是《命若琴弦》。这是他在1985年写的一个小说,其实就已经包含了他这样的一个十多年之后的感悟了。比如说这个小说里面,我们都记得,小说里面的人物是一个也曾经在他别的小说里面出现过类似的一些角色,就是一对在农村里面陕北黄土高原上面挨村挨户跑来跑去,去说书唱戏的人,弹着个三弦琴。

       然后这一对是一对瞎子,一个老师傅带着小瞎子,这个小瞎子跟着老师傅挨村挨寨的这么逛,去唱歌、说书、弹琴。然后就说到,这个小孩已经到了十多岁,思春的年纪,总念着一个声音很好听的小女孩。因为他是瞎子,他看不到她的样子,听人家的声音他就很思慕。

       这个老师傅心里面完全(声音听不清楚),特不靠谱,就是你是一个盲人,你能怎么样呢?那么很多人就从这些角度去做一个心理分析说,你看史铁生因为自己身有残疾,所以对他来讲,爱情、性跟自卑感一直是他重要的写作动力,我倒觉得我们不需要这么去分析一个作家,我倒觉得可以反过来看。

      这种所谓的残缺感恐怕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的,我们每一个人多多少少其实都是残缺不全的。所以在这里面我们就能够看到,这里面一个很重要的一个情节,这个情节是这样。

      就这个老师傅的师傅临终前跟他说,说你弹这个三弦琴,等到弹断了一千根弦的时候,这琴里面藏了一张纸,这纸是什么?是个药方,你拿这个药方去开个方,吃了它,你眼睛就好了,你就能看见了。好,问题来了,那为什么非得等到弹断了一千根弦才行,为什么我现在比如说我瞎了,我知道有这么一个药方,我赶紧拿它出来,去买了副药,我吃了,我眼睛好起来,不就行了吗?

      但是,他说不行,因为这是个药引子。好,结果到了最后,我们看过这小说的人知道它的结局,就是那张药引,其实只是张白纸,他什么都没有。然而这三代的祖师,三代的瞎子,就这么把一张白纸,一代传一代传下去,并且欺骗下一代,告诉他说,你只要弹断了一千根弦的时候,你就能够,或者八百根弦或者一千两百根弦,你拿这个药方配药,你眼睛就会好了,这样子的弹琴,就跟你的写作一样,它是人活在地上的一种善意的谎言,不说这个谎,你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责任编辑: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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