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夏日的黄昏,我像每次进城时一样,在城里最好的一家旅馆开了一间连卧室的套间。我吩咐侍者把窗户统统打开,把茶炊拿来,就三脚两步走到窗口,因为屋里闷得透不过气来了。此时窗外已经伸手不见五指,闪电不时划破夜空,就好似贴着地面滚过。一会儿,侍者用托盘端着茶炊快步走进来。我看见:除了一个茶炊、一个涮杯缸、一只玻璃杯、一碟小白面包外,托盘上还有一只茶杯。
“为什么还要一只茶杯?”我问。
侍者挤了挤眼睛,回答说:“鲍里斯·彼得罗维奇,有位小姐要找您。”
“什么小姐?”
侍者耸了耸肩膀,做出一副笑脸,说:
“那还用问。她苦苦求我放她进来,说是如果能挣到点钱的话,一准送给我一个卢布。她看到您乘着马车来旅社的……”
“这么说,是个街头的神女罗?”
“可不。可是向来是客人打发我们上安娜·玛待维耶芙娜那儿把姑娘叫来,这一位却自个儿上门……”
我想到今宵的寂寞无聊,便说:
“这倒可以散散心。让她进来吧。”
侍者兴冲冲地走了。我刚转过身去动手斟茶,就有人敲门了。令我吃惊的是,没等我回答,一个身材高大的女郎,穿着褐色的女学生制服,脚上穿的是破旧的粗麻布便鞋,竟旁若无人地走进了屋来。
“路过这儿,看到灯亮着;就顺便来拜访您,”她的乌黑的眼睛望着一旁,试图以一种讥嘲的口吻说道。
所有这一切全然不像我所预料的,我不免有点慌了手脚,以致用喜出望外得有失身份的口气回答说:
“欢迎之至。请坐下来用茶。”
这时窗外掠过一道宽阔的紫色闪电,随即就在附近什么地方响起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霹雷,仿佛是要告诫切莫作孽似的。她已摘掉帽子,坐在沙发上,举起一只细长而黧黑的手,把剪得短短的头发往后掠去。她头发很浓密,双唇丰满,但是却发紫,一双乌黑的眼睛凛若冰霜。我开玩笑地向她抱歉说,我衣冠不整,没有穿上装,可是她却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问:
“您愿意付多少钱?”
我仍然用那种造作出来的玩世不恭的口吻,回答:
“忙什么,我们还有的是时间来谈价钱!先喝茶吧。”
“不,”她紧蹙着双眉,说,“必须先讲好条件。少于3个卢布,我是无论如何不愿意的。”
“3个卢布就3个卢布。”我仍然用那种愚蠢的玩世不恭的口气讲着。
“您是说着玩的吗?”她严峻地问。
“绝对不是。”我回答说,心里打算让她喝完一杯茶,就给她3个卢布,把她打发走。
她舒了口气,合上了眼睛,头向后一仰,靠到沙发背上。我望着她没有血色的发紫的双唇,心想她大概饿了,便给她斟了杯茶,把盛着面包的碟子推到她面前,然后也坐到沙发上,碰了碰她的手,说:
“请用吧。”
她睁开眼睛,默默地喝着茶,吃着面包。我凝视着她那晒黑了的手和端庄地垂下的乌黑的睫毛,思忖:这事已经越来越荒唐了,便问她:
“您是本地人吗?”
她一面摇了摇头,一面仍然就着茶,吃着面包,并回答说:
“不,是从远地……”
但是只讲了半句就默不作声了。后来,她把面包屑打膝盖上抖掉,霍地站了起来,眼睛不望着我,说:
“我脱衣服去。”
这可是我最最意料不到的。我想说句什么,可她却不容分说地止住了我的话,说:
“把门去锁上,把窗帘放下来。”
说罢,就走到板壁后边去了。
我以一种身不由主的顺从心理,慌忙去放下宙帘,窗外,一道道闪电的光束越来越宽阔,似乎竭力想更深地窥探我的房间,震耳欲聋的雷声也更其顽固地滚滚而来。我放下窗帘后,又急急地去锁上房门,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正当我打算装出几声笑来,把所有这一切当作一场玩笑了事,或者,推诿说我头疼得厉害,将她打发走的时候,她却从板壁后大声唤道:“您来吧……”我又身不由主地顺从了她,走到板壁后面,发现她已经上床:她躺在那里。被子一直拉到下颏上,用两只变得完全墨黑的眼睛古怪地望着我,咬紧着正在上下颤抖的牙齿。张皇和情欲使我失去了理智,我一把将被子从她手里掀掉,露出了她那只穿有一件破旧的短汗衫的身子。而她呢,只来得及举起赤裸的手臂,拿过挂在床头的梨形木塞,把灯火压熄……事后,我摸黑站在打开的窗房,贪婪地抽着烟,听着滂沱的大雨如何在漆黑的夜空中瓢泼似地倾泻到死寂的城里,心里想,世上万事真是不可思议——我无论如何也不明白这个和我萍水相逢的女郎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只要3个卢布就肯出售她的童贞!是的,童贞!她在唤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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