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饿了一夜,也心酸了一夜。家明是十点三刻到家的,他回来得特别迟。我看着他。
他脱了外套,点了一枝烟。坐在沙发上。
过了一会儿,他问:“孩子呢?”他还记得孩子。
我说:“到婆婆家去了,明天星期天,让他们玩一下。”
“唔。”他说。
他总是不说话,下了班最多看一会儿电视,然后洗了操,与孩子玩几分钟,就睡觉了。他显得出奇的累,开头我以为他是因为工作的关系,现在看来,恐怕是他对这个家的厌倦吧!
因为他没有出声,我也没有出声。
星期天,我以为他不会离开家,但是中午他还是出去了,他说约了朋友。我没问,问是没用的。他要是存心骗我,我说什么也不管用,问一千次他也能用谎话来堵我。
我忍受着。
我没想到我能忍得这么好。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记住了。落阳道十号,姓黄叫玫瑰,多好听的名字,而我,我只叫做淑芬。
星期一,他上班去了。
我打电话到他公司去,他的声音有点冷淡。“什么事?”他问:“我正忙着呢!”
我说:“要把孩子接回来吗?我想晚上与你去看一场戏。”
他答:“接回来好了,别麻烦妈妈,改天才看戏吧。”
我说:“好。”我挂了电话。
默默的坐了一会儿,然后到房间去换了一件衣服。我原应打扮得漂亮一点,不该像个标准黄脸婆的样子,但是我没有心思。
我出门。
叫了一部街车,我说:“落阳道十号。”
是的,我想去见见她,见见她没有什么不对吧?我想见她一下。或是见她的母亲一次,我想找个人说话。
车子到了落阳道。
我放下了心。落阳道原来是这么美丽的一条街,两旁都是影树,此刻开着红艳艳的花,房子都是老式的,顶高只有四层,深深的露台,都透着凉气。我的背被汗浸湿了,看到这样的屋子,却也忍不住松一口气。
住在这种房子里的,怕不会是鄙俗的人吧?
我上了二楼,木楼梯,洗得很干净,我按了铃。
隔了一会儿,我再按一次。
没有人应。上班去了?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一个女孩子探头出来。“谁?“她问。
我看着她。
她有很长的头发,轻而且软,松松的散在肩上。我的头发却因家事忙而剪短了,好打理。她的一张脸是蛋形的,下巴的线条很好。眼睛美而且亮,嘴唇很丰厚,廿三岁吧?我想,长得不算十分美,但却这般明媚。
她只披着睡袍,像刚刚睡醒的样子。
她不像我心目中的黄玫瑰。
“找谁?”她又问一次。
“找黄小姐,”我说:“黄玫瑰小姐。”
“我就是。”她有点意外,“哪一位?”
“我姓陆。”我说。
“陆小姐?”她问我,“我们好像没见过。”
“陆太太。你可以不让我进来,我是陆家明太太。”
她呆住了。一手扶着门框,看看我。我低下了头。我是吓了她一跳,但这又有什么高兴可言呢?
过了很久,她说:“请进来。”
她拉开了门,我走进去。尽管是老房子,还是开看冷气,冻得舒服,客厅的窗帘拉拢着,暗暗的,桌子上一大瓶黄玫瑰,散看香气。家具都是极考究的,家明没有钱,他的薪水只紧紧够家用开销,他连这瓶玫瑰都买不起。我奇怪她看中了冢明什么?
家明是一个极普通的男人。
我是一个极普通的女人。家明配我是可以的,但是配她?我想家明配不起。
客厅右角放满了书。她不是那种女人,而那种女人也不会喜欢家明。家明没有钱。
这大概是我一直放心的原因,家明根本不是有资格找外遇的男人。
我看看这个女孩子。她比我想像中更好更成熟。
她比我略矮一点点,刚刚好吧,家明一直说我比他高比他重,她是纤巧的,宽大的睡袍遮不住她美丽的线条。她为我倒了一杯茶。
我欠欠身,我苦涩的说:“打扰你了。”
这么好的环境,难怪家明要留着不走了,我不怪他。这个地方有点像世外桃源一样,与外界隔绝了的。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