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个整夜,翠花就在做三柱的思想工作。三柱,我们的钱也用完了,我打算带你去打工。弟弟前不久来信说,他现在开了一家餐馆,正缺人手,就叫我去帮着打些下手,我看还是行,一人做活两人糊口,一月还有八九百块的工资,咱们没钱了,总不能老连累乡邻。
三柱开始好半天不说话,回答也是说不去。路程这么远,上车下船就凭你背,不象去县城路程近,一去一来一天能打回转,最多不过两天时间。就说南方我没去过,但我到北京打过工,还是听说过到家树那儿去,两人去一趟单程,光路费就要近一千多块,再说我们又哪有这么多钱做路费。
翠花也说,三柱,你说的也在理儿,只是目前让我们咋办,不能再拖累乡亲了,他们也不宽绰富裕,你的腿又不能不治。我不去挣,又哪有钱。我不只望你挣钱,只望你把个壳壳保住就行,我还能挣呀。路上是辛苦,到了这一步,我们只有挺过去。去一趟的路费差不了多少,万一有什么要回来,自己想法去挣,挣不上我讨饭也要把背回来,不会扔下你不管。
说到此处,翠花真想大哭出来,可是眼泪早被她哭干了。三柱叫了一声翠花,两行泪水也窜下来。看到翠花难过,三柱的心也碎了。三年多来,不知道她背地里哭过多少次,淌过多少眼泪。时时看到她眼眶红红的,每到自己跟前,再有多大事都压在心底,不想让自己知道,怕自己有其他想法。
三柱的睡意马上逝去,绕在脑子里只是担心,又恨自己身子不争气,患上这奇怪的病。想到翠花,她要下一个月才满二十五岁,就陪上自己这个残废的男人,跟陪着一个死人一样,一天要张嘴吃饭,换了别的女还不早跑了。自己还早听说,邻着的茶树五社的金玉香,一听说自己的男人在煤矿上搞断了腿,半夜里就跟着另一个男人跑了,扔上郭大炮和两岁的女儿。
三柱思前想后,觉得翠花不是金玉香一样的女人,就说自己不跟她去,也要连累乡邻,要苦要累只能让一个,还不是让翠花苦累,如果有一天自己还能站起来,也好报答。你看那些叔和婶,都是五十近六十岁,等自己来报答,还不是早归了黄土。他拉起翠花的手,就答应下来。别难过,我答应去就是。
一听三柱答应,翠花就忙着帮三柱擦洗了身子,把原来一身衣服脱下来,把一套赶场时为老公买的一套新的穿上,自己还是穿着原来洗过好几水的衣裤,煮了两碗面条,还在三柱碗里加了一个鸡蛋,叫他放心,路的有我背扛,再渴再饿也轮不上你三柱,反正有我翠花一口吃的,也就有一口你三柱吃的。
等三柱一吃完,翠花洗了碗筷,把一只行礼袋让三柱提着,背起老公出了门……
磕完三个响头,翠花就背起三柱,离开生活五年的山村,沿着那条蜿蜒崎岖的山路,一步一步地背下山去,就象近三年来一样,背着三柱上了一辆中巴,开车的司机以为她又背着老公去县医院。有一位过去熟人问三柱,你现在到儿去呀,是不是又医院。三柱也是回答,我出去找个地方好好治腿。
一连五六个月,不见翠花和三柱,可急坏了茶树坪的老老少少,四处查找寻问,只要有外面的人到茶树坪,谁都要问一句,你们看见翠花和三柱没有。也有外面进去不知底的人,回答是不是被翠花背出去丢了呀,马上遭来老老少少的骂。你这砍脑壳死的,我们的翠花不是这种人。
一直到这年夏天一个中午,一个消息从海南的三亚市,一下飞传进这个大山深处的茶树坪,说翠花和三柱还活着,三柱是翠花背过去的,现在翠花在一家餐馆里打工,三柱一天躺在海边的沙滩上,用沙子盖住下肢晒太阳,还说这是治疗他的腿,尽管现在还不能行走,已经有了知觉,翠花揪他那个,三柱知道疼了,可能明年这个时候就能站起走路。
茶树坪象闹开了锅,最后一追问,传出这个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茶树三社的社长,德高望重的刘智山老人,排行老三,过去翠花和三柱都称他三叔,又是他担的媒。一有人问刘三叔,翠花和三柱怎么样,他就拿出一封信,啪的一声拍在面前的桌子上,说你不信就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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