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各国使馆设“文化参赞”的消息发表了。我们知道,所谓文化参赞,至少是对于所在国“文化”和本国“文化”具有广泛而深刻的了解的人始能胜任。这种人我们当前有几个?照目下教育设计说来,国立大学就很少开文化史或美术史的共通课程。而近二十年习惯,习文史者不仅难望如五四初期所望,从认识传统建设一新的道路,即当时所诋毁的会哼哼唧唧人材,亦已十分感觉缺乏,而一般趋势,只不过是从字义章句间着手,从不让学生从欣赏入手涵泳古人性情人格于历史记载与诗歌表现中,对传统的精神情感毫无理会机会。这种学生从什么方面可望接受传统,淘深生命,作出新的创造?若照这样下去,我们的文化参赞也就只能象目前许多特种机构一样,得将援留用技术人员例,借材异邦。这多可怕,多可耻!
以个人私见说来,我们物质上的穷有办法,易解决。我们的愚似乎还得一些有心人对于教育有个崭新观念,重新着手。从小学到大学,每一级教育都注意到如何教育他们的情感,疏理它,启发它,扩大它,淘深它。若这件事得从明日“人之师”入手,大学教育近二十年中所无形培养的“愚”,得稍稍想法节制了。而美术、音乐、文学、哲学知识与兴趣的普遍提倡,却可以在十年后,使新的中层负责者再不至于想到调整社会矛盾还用得着战争,儿童玩火的情绪,也绝不至于延长到一个人二十岁以后。
从这些问题上看,代表中国的头脑的北平,还有个新的运动待生长,待展开,事极明显!这运动没有罢课或游行,没有呼嚷哭泣或格杀勿论,只是一些不曾硬化僵化的头脑,能从深处思索,能反应,能理解,能综合,能不为成见偏见所拘束,在一时一事现象上兴奋或绝望,却可以对于一些比较长远的事情,作个尝试。嵩公府有个蔡孑民先生的纪念堂,孑民先生的学说,似乎值得从此起始,来从教育上扩大它的时候了。还有个文学运动,我们也还有些事可做,为十年二十年的后来者做点试验。我们这一代本身所经验的悲剧,也许只能用沉默来否定现实忍受下去了。可是生在这片美丽土地上的后来者,应当还可由一种健康希望带到一个稍稍合理的社会中,以及稍稍幸福的生活中!
一九四六年十月八日
(责任编辑:鑫报)